任術深吸一口氣，忍痛站了起來。
    席曉人見了，急忙上前要扶。
    任術擺了擺手，一個江湖人，即使自己倒了下去，也不能讓別人扶起。
    任術冷冷道：“好錐法！”
    忽見不遠處一道黑影漸漸站起，也冷聲道：“‘千機杖’果然名不虛傳！”
    這人臉色青寒，沒有眉毛，卻有一對火紅的眼，眼裏似有很多話，都遭恨意淹沒；但他全身上下，都是無言也不需要言語的，就隻有這一對眼睛會說話。
    那雙眼睛本來十分毒厲。
    像蛇。
    但此刻，他眼中散發出的毒厲之意稍稍淡去。
    任術道：“‘大出血’屠晚。”
    屠晚道：“‘布衣吏’任術。”
    任術又笑了：“我承認，我是刀筆吏出身，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升官。所以像我這種人，便是蔡京的眼中刺、肉中釘。”
    他又補充了一句：“因為我這種人就是從基層開始做起，所以最了解民生疾苦。”
    屠晚隻回道：“我隻是個殺手，別人給我錢，我殺人。”
    ——“冠蓋滿京華，殺手獨憔悴！”
    任術道：“你別以為我曾是高官就目空一切，其實很多職業我都幹過。”
    屠晚道：“我知道，你的資料上寫得很詳細。”
    任術淡然道：“你也應該知道我也做過殺手。”
    屠晚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是的，我知道。”
    任術道：“我幾乎所有的朋友都是不打不相識。”
    屠晚道：“我也知道。”
    從任術的眼睛裏，閃爍著莫名的光芒。席曉人見了，一想便知：“任老可能是想與屠晚化敵為友。”
    但是，屠晚又何嚐不想交任術這個朋友呢？
    畢竟，多一個朋友，就多一個依靠。
    他們兩人，自交手後，都對對方的武功心中大為讚賞，難免惺惺相惜。
    屠晚的朋友一向不多，敵人卻是滿布天下。
    任術性格孤僻，知交亦是甚少。
    屠晚沉默了一陣後，才道：“我可以交你這個朋友。”隨後他眼中盡是悲憫之意：“隻要不到必殺不可的地步，我是絕對不會殺你的。”
    任術淡然一笑：“有時候交朋友的感覺也不錯。”
    屠晚道：“我是奉命來截殺你的，如今我截殺失敗，但蔡京還會沿路布置其他高手，你可要小心了。”
    任術道：“你知道那些人是誰麼？”
    屠晚搖搖頭道：“不清楚，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你與這位姑娘的死活就聽天由命吧，我隻能幫你這麼多。”說著，屠晚身形一移便不見了蹤影。
    席曉人驚訝的發現，屠晚居然是沒有影子的！
    任術朝著屠晚消失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謝提醒，我知道你已仁至義盡。”
    今晚沒有月亮。
    天空除了繁星、街燈之外，沒有任何明亮的事物。
    這卻使得張狂的白衣更為顯眼。
    他正走在通往舞陽城西門的小街上。
    街上點著一盞盞光明的街燈。
    ——“遠遠的街燈明了，好像閃著無數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現了，好像點著無數的街燈。”
    街燈很黃、很暗。
    暗淡到了極其詭異的程度。
    這也使得街燈與繁星的光芒相互映襯。
    張狂依然低著頭。
    “聽說北城的夜禁很嚴，但夜景卻很不錯。”他悠然道，“趙兄難道也是和我一樣來賞夜景的麼？”
    他所說的“趙兄”正是“四大凶徒”中的“小心眼”趙好。
    隻見一個書生，灰的袍子，紅的諸巾，淒淒慘慘戚戚地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就像他袍子的顏色。
    豔紅頭巾卻跟他的咀唇一樣的色澤。
    他的兩隻手，都攏在袖子裏，神態很古怪，忽然就笑，忽然就陰森著臉。
    趙好陰森著臉道：“張棧主果然有閑情逸致！”
    張狂道：“嗯？”
    趙好忽又笑了：“你都要死了，還要來賞夜景。”
    張狂微笑道：“死前總是要做一些事使自己沒有遺憾，難道不是嗎？”
    趙好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遇見了勁敵。
    張狂用的是怪招，一開始就說泄氣話。
    可趙好也看出，張狂能忍氣。
    張狂能隱忍。
    所以他常常能做大事。
    張狂又話鋒一轉：“再說了，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