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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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快樂著快樂,最大的悲哀就是悲哀著悲哀。從低潮離開,或者,讓快樂走進。
    在玉鬆坡的廝殺持續了一天一夜,噴著黑汁的惡獸與盤旋不去的血眼鳥兒一波接一波,從鬆林深處,從渺遠天邊無窮無盡的滋生出來,踏著同類累起的屍骨,踩著逐溪脈人被撕咬得七零八落的殘骸,將殘存剩餘者圍堵追逼至逐溪旁,令其退無可退。
    逐溪脈弟子背水一戰,拚盡全力,使盡平生所學來抵擋無名惡獸沒完沒了的凶狠侵襲。
    冰錐漫天,碎冰散落一地,其中夾雜著惡怪的屍首,或開膛破肚,或斷肢斷翅,或奄奄一息,垂死掙紮。濃稠的鮮血與散發惡臭的黑汁從惡怪堆積的屍首中緩緩流出,在一層層碎冰上宛若爬山虎般向四處緩緩蔓延,詭異的圖案,令人作嘔的氣息,斬不完殺不盡的惡獸,渺渺無期的希望。
    眼看惡怪一批接一批地倒下,再來時氣勢洶洶,更是變本加厲,即便是堆屍成山也熟視無睹。惡怪昏了頭腦一般無所顧忌,隻是一次次地踩著同類的屍體衝過來,血眼鳥兒更是收攏了翅膀不要命地從高空一頭猛紮下來。
    眼看大勢已去,玄武已然回天乏術,卻依然氣勢磅礴,凜然而立,一身暗黑重甲在盡是一襲白衣的逐溪脈弟子中顯得獨立出眾。隻見他雙手撚訣,緩緩張開臂膀,與天地一線相齊,霎時間,麵色黯淡下來,似撒了一薄層黑灰的臉上又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冰霜。這一切發生的極快,天地忽然黯淡下來,猶如黑雲壓境令一切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然而,無論是飛是走,所有惡怪都對這隱隱透著絕命危險的變化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連環似的侵襲、侵襲再侵襲,將無休無止、勢在必得的凶殘霸氣暴露無遺。
    時間在廝殺聲中變得扭曲,或綿長的遙遙無期,或短暫的眨眼斃命。
    玄武還在繼續,撚訣的雙手似乎有些不堪負荷的顫抖著。與此同時,逐溪脈的弟子都能感覺得出,周身的空氣、腳下的土地也開始逐漸顫抖起來,並且愈發劇烈。就在某一刹那,眾人隻聽得一聲巨喝,身後傳來嘩啦的散水音不絕於耳,仿佛下雨一般,大顆水珠從逐溪被拋向天空又灑回地麵,噼裏啪啦地砸在眾人身上。嗷的一聲吼叫從拋起的水簾中傳出,逐溪的水流不再順渠而行,而是在玄武身後聚了起來,漸漸地拔高,直到整條逐溪將近幹涸,一條似龜非龜的冰水巨獸在逐溪水流的簇擁之下顯出形來,巨大的前足一下子踏在溪邊,似地動山搖一般,引得眾人站立不穩。
    玄武足下一點,向後一躍,剛好那巨獸俯下身來,用頭接住了他。巨獸上岸,四足將巨蓋似的龜甲撐起,在眾人頭頂遮天蔽日,巨甲的紋路間流動著白光,映得周圍一片慘白。盤旋不斷地血眼鳥兒直衝向巨獸,數十隻、上百隻,無休無止。卻隻見,一隻隻黑色血眼鳥兒紮進巨獸身體,宛若紮進水中,一陣細微的漣漪過後便陷入巨獸身體中不再掙紮。巨獸下的逐溪脈弟子抬首仰視,但看,一隻隻血眼鳥兒從巨獸如水般透亮的龜甲中滑出來,徑直跌落在眾人身旁各處,當當聲不絕於耳。眾人細看,這血眼鳥兒個個麻木僵直,周身覆蓋了一層薄薄冰霜,砸在地上宛若一塊塊石頭蛋子般當啷一聲,橢圓的身體便開始隨地亂滾。
    逐溪脈弟子見狀皆歡呼不已,認為扭轉乾坤之時已至,個個精神倍增,站在巨蓋底下,隨其移動,手中還在不停撚訣,崔發出各類法術在惡怪群中暴起,或冰箭、或刀棱雪暴、或一堵堵水幕……吳清雖然修行低微,亦是隨眾人而行,眼看著腳下踏過的碎冰裏掩埋著惡怪或是人的屍首,心裏說不出的惆悵——一般動物是為了食物而捕殺,隻要填飽肚子亦不會濫捕濫殺,那我們是為了什麼而殺戮,仇恨、貪婪、無處發泄的力量……?他想不明白,大概是因為有些人他無法明白,亦如,有些人無法明白他一樣。
    雖然,吳清知道結局,知道這一切垂死掙紮都將於事無補,逐溪脈終究擺脫不了走向覆滅的命運。但他的記憶還是被這邁向希望的激情動搖了,或許,逐溪脈能夠起死回生,他這樣想著,或許曆史也可以改變。在眾人高亢的反擊中,吳清在矛盾中掙紮著變得更加疑惑。
    玄武腳下的巨獸不時發出吼叫,震顫的土地透過腳跟,撼動著砰砰跳躍的心髒。逐溪脈的反撲在玄武召喚巨獸之後勢如破竹,惡怪雖然依舊源源不斷的從鬆林深處湧現,但在巨獸麵前變得不堪一擊,於是節節敗退,眼看逐溪脈勝利在望。
    曆史的魅力不在於一馬平川,它不同於所謂生活,平凡中的不平凡屬於生活,而跌宕起伏、際遇無常才是曆史百觀不厭的原因,它的出人意料總會讓人恍然大悟、若有所思,並且,這樣的出人意料時常令回顧者禁不住去假設,如果某件事情沒有發生,那過去會是怎樣,現在又會是怎樣,這也讓人禁不住感歎,曆史是在脆弱與不可抗拒中融為一體,一步步走來的。
    當所有人都一廂情願地以為穿越黑暗便可走向光明時,卻沒有注意到倉促的腳步正引領自己走向深不見底的懸崖邊。
    突然,隨著玄武腳下巨獸的一聲足以撼動天地的咆哮,曾經如螻蟻般層層包圍、源源不斷的惡怪突然間被一掃而空,再不見蹤影。玉鬆坡忽然變得一片死寂,逐溪脈中弟子粗重的呼吸中夾雜著驚詫與不安,所有人手持兵刃,雙目不停地掃視著周圍的空洞,變得更加警惕。吳清此時也明顯感覺到了無聲勝有聲的壓迫感,他雖然不知會發生什麼,但預感告訴他,一旦發生,那肯定會是滅頂之災。
    吳清心中感到一陣恐慌,一如當初在天清山頂的臘梅叢中般,卻比那時更加嚴重。
    嘎的一聲長叫由天空掠起,一道巨大的陰影貼著地麵從玄武身上滑過,任是玄武修行高超也禁不住一聲驚歎。眾人不曉得出了什麼事,紛紛拔足想要走出巨獸擎天巨蓋的庇護。卻不想,地麵劇烈顫抖,讓人如在浪中左右搖擺,站立不穩。吳清猛地想起什麼,這樣的事情,他曾經經曆過,並且此生不忘。
    “用禦空術,快離開地麵!快!”吳清聲嘶力竭地喊著,卻忘了自己還不會禦空術。
    有些人見是一毛頭小子在發號施令,便我行我素,偏偏不使禦空術,依舊雙足踏地。有些人則看吳清喊得情急,猜想其中必有一時說不清的原由,既然他能在這時與逐溪脈共生死,所說必定對眾人有益無害,當下便拋出兵刃一躍而上,飛出了擎天巨蓋。
    吳清此時亦是急於逃出,步伐慌亂,跌跌撞撞的踩了不少絆腳石。“喀嚓!”一聲轟然巨響,吳清身後原本立足之地裂開了一道口,緊接著,這道裂口迅速四處蔓延,並且越來越大,幾名未使禦空術的逐溪脈弟子霎時間跌進了深不見底的裂縫,漫長的呼喊過後便是一聲聲慘叫,而後,一陣狂笑從裂縫中傳來。
    吳清聽到笑聲,愣在那裏,“是他,十五年前是他,十五年後還是他。跟他拚了,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他,哪怕是被五彩幻塵操控軀體,也絕不能讓他在十五年後跑到天清山作亂,蘇青寰或許也不會死。”
    吳清停下逃生的腳步,站定在那裏,轉身,眉頭鎖起,眼神中透著一股煞氣,森白的牙齒從唇間露出,散發著野性的凶殘。
    “孩子!我的孩子……”急促而哀傷的呼喊聲掠過其它驚慌的嘶喊,極具穿透力地一聲聲刺入吳清的耳朵。
    吳清頑強的掙紮著,硬是在五彩幻塵就要占據的意識中強留了一隅給自己,那一隅便是愛。凶煞與愛,看似兩種極為矛盾的東西此時此刻就在同一個身體中同時存在著,為愛而殺戮,或者為愛而清醒。
    在吳清周圍原本散發的黑色霧氣逐漸變成若隱若現的五彩色,於周身流轉不停,一臉的殺氣亦是收斂許多。他轉向,朝著方才呼救的地方奔去,眨眼一瞬便至跟前。隻見一身著白衣的婦人倒在血泊之中,已無力站起,眼神迷狂似的直望向天空,口中還在不停念叨,仿佛那已是她生命的全部,身受重創依然活著的原因,白色衣裙早已被凝固的鮮血浸成了絳紅,奪目卻淒美。
    就這麼打眼向高處一觀,吳清看到數十隻黑色巨型鳥兒在天上盤旋不止,跟方才的血眼鳥兒不同,這些巨鳥大了不止十倍,渾身毛茸茸的,再細瞧,竟然還有人跨在其修長的脖頸上。這數十隻被駕馭的巨鳥與淩空在上的逐溪脈弟子周旋不已,而幾名逐溪脈弟子才剛剛靠近巨鳥,便如喝了迷魂湯一般,立馬左搖右晃,失了法術,從高處跌落。隻見跌落者不喊不叫,如醉漢一般口中哼哼唧唧著便哐當落地,摔得髒腑碎裂,一股殷紅鮮血從嘴角流出,而且麵色焦黃,仿佛大病一場。
    哇哇的哭聲從混亂的天空傳來,一隻巨鳥的雙爪中竟攥著兩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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