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半晌，白羽若心裏那陣陣抽痛慢慢平複下來，看著周圍人有些驚愕的麵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出了大殿。
    站在門外的離雁忙迎了上來。剛剛哭過的嗓子嘶啞的很，白羽若不怎麼想開口說話，於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了。環顧四周，寺院裏那種安然祥和的氛圍淡去了她心裏最後一絲黯殤。
    十幾年後，大陸上佛教之風盛行，時人歎而謂之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而這，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白羽若的偏愛。而她的佛教情結，除了幼年奶奶的影響，今天的金龍寺之行也是一個緣由。
    現在的白羽若並不知道這麼多，所以她隻是悠哉悠哉的在寺院裏逛著，準備等著離雁打點好一切後回府去。
    在現代，白羽若就有一個習慣，每到一個地方喜歡往那些犄角旮旯那兒去轉。而今，她也仍舊如此。看著周圍的樹木越來越茂密，白羽若遲疑的停下腳步。“走得有些遠了呢，還是回去吧，離雁那丫頭應該收拾好了。”她思量著，欲轉身往來時路回去。
    這時，一陣梆梆的木魚聲從前方傳來，白羽若有些好奇，腳步略一躊躇，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穿過一片密林，一座獨門小院出現在她麵前。久經歲月的院門，黯淡斑駁的牆頭，青苔綠意的瓦楞，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看上去十分尋常的小院對白羽若來說，此刻卻散發著強烈的吸引力。似是被蠱惑般，她緩緩地上前去，輕輕一推院門。咯吱咯吱的的開門聲讓無意識的白羽若回過神來。
    白羽若有些慌亂，趕忙抬眼望去，一個圓滾滾的身子躍入她的視野，目光向上移去，身子的主人有著一張讓人覺得無害的麵孔，看他的衣著，在寺院裏身份應該不低，應該是這寺廟裏高僧級別的人物。而在他周圍，則圍坐著一群小沙彌。眾人並沒有在意她的闖入，依舊誦經的誦經，敲木魚的敲木魚，一派安然。
    白羽若有些氣惱又有些好奇，惱的是眾人對她的無視，好奇的也是眾人對她的態度。於是，她緩步上前，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突然，中間端坐著的高僧似笑非笑的看了白羽若一眼，把她欲說的話堵在喉中。看著那張看似無害的臉，白羽若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個人一定知道些自己的事。沒有任何緣由，她就是直覺性的這麼認為。
    就在白羽若為自己這麼強烈的直覺感到詫異的時候，那高僧整了整衣袍站了起來，目光望向遠方，開口吟道：“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語畢，一臉高深莫測狀。
    周圍的小沙彌都滿眼崇拜的望著那高僧。白羽若有些無語：這首偈在現代可是因為悟禪不徹底而被人們所知的，如今卻……
    看著那所謂的高僧一臉自得，她忍不住想敗敗他的興致。於是悠然上前一步，說：“這位師傅說的有些不對吧。”
    滿意的看著眾人的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白羽若輕輕一笑，開口說出六祖慧能的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說完，也端著一副“我是高人”的樣子。
    眾人聽著，目光由鄙視慢慢轉為驚訝最後歸為尊敬。
    “既然施主能領悟到這一層，可否答應貧僧一事。”平靜的聲音傳來。
    白羽若一愣，看向那人。說話的是那位高僧。此時的他麵容平和，宛如她之前虔誠下拜的佛像般悲天憫人。看著這樣莊嚴聖潔的他，白羽若一驚，仔細回想了一下，她猛地發現，不管是他吟詩時故作的高深莫測還是之後眾人崇拜時的自得輕狂，甚至是自己上前吟詩的時候，這個人眼裏始終都平靜如昔，沒有一絲情感的波動！
    他到底是誰？剛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我上鉤嗎？他怎麼知道我會慧能的偈語？之前我的直覺是對的？難道他真的知道我的來曆？他要我答應的又是什麼？……
    按下紛雜錯亂的頭緒，白羽若強裝鎮定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開口說：“大師請說。”
    “貧僧法號慧禪，”慧禪平靜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鄭重，“望施主以後能多以天下蒼生為念。”
    “大師這是何意？小女子不明白。”白羽若聽後，詫異的挑了挑眉。
    “世上一切皆有其因果，既沒有莫名奇妙的來，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去。”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張無害的臉上帶著一絲別有深意的笑。
    院裏忽然一片寂靜，靜的能讓白羽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越跳越快。
    “……大師，”微微顫抖的聲音顯示著其主人的緊張和不安，“小女子想先請教您一件事。”
    “施主請說。”
    “大師可看得出小女子是誰？”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羽若不是沒有猶豫過，但是，眼前的這個人仿佛就有一種魔力般，讓她不由自主的放下所有戒備選擇信任他。
    “異鄉人。”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聽在白羽若耳裏，卻仿若仙樂。原來他知道，知道我的來曆，知道我是漂泊在異世的異鄉人！那麼……
    “大師！您可知道小女子何時才能回家？”
    不是能不能回家，而是什麼時候回家，白羽若直覺性的選擇第二種方式來問。在潛意識裏，她不想用第一種問法。與其說是無意識的忽略，還不如說她在害怕，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看著那張期待中夾雜著些許不安的臉，慧禪心裏輕輕一歎，麵上仍舊是一派寶相莊嚴，道：“隨心而動，心安處即汝家。”
    琢磨了半響，白羽若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小女子愚鈍，大師的意思是不是讓我隨著自己的心走下去，當一切都結束了，我就能回家了？”
    “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兒啊？”遠遠地，傳來離雁焦急的聲音。
    “施主，時間不早了，回去罷。”
    “大師，那……”
    “施主如此聰慧，慧禪著實佩服得很。”
    “他的意思是說我理解對了嗎？”白羽若有些疑惑地向慧禪望去，看到他肯定性的點了點頭，她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慧禪大師，我以後還能來找您嗎？”臨走的時候，白羽若似是剛剛想到這個問題，轉過身問道。
    “……”
    院外離雁的呼喚聲越來越遠，白羽若不理會，隻是固執地看著慧禪。
    望著白羽若倔強的模樣，慧禪終是歎了口氣，抬手解下一塊玉佩遞給白羽若，說道：“若是想來找貧僧，手執這塊玉佩來金龍寺即可。”
    白羽若這才鬆了口氣，接過玉佩，對慧禪笑了笑，說：“謝謝大師。”聲音裏滿是誠摯的謝意。
    “好了，施主，時間不早了，下山去吧。”
    “嗯，慧禪大師，再見。”
    目送著白羽若走進樹林，慧禪目光複雜，轉身走進了院子裏。他站在院中呆立了許久，直到夕陽的餘暉灑落在院裏，他才回過神來。“這趟出來的有些久了呢。”慧禪自語道。隻見他單手一揮，院子裏的所有人瞬間消失！
    空蕩蕩的院裏仿佛沒有人來過般寂寥。晚風輕輕的把半掩的院門徹底合上，那吱呀吱呀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