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家中，已是傍晚時分了，恰是戲的落幕，散出了許多愛看戲的阿公阿婆們，頭發早已花白，步履蹣跚，似乎走那簡簡單單的一步路，要花上較常人十倍的力氣。
    路邊田野上的油菜花相繼盛開，春意盎然，而走在路上的人們，卻已是風燭殘年。
    一路上用方言討論著戲目。
    “昨天晚上是《何文秀》，那小生演得真好。”
    “今晚是《五女拜壽》，老戲了。”
    是啊，都是老戲了。甚至連我媽媽這一輩，說出戲目，她都能輕而易舉的用那越劇的強調哼上一出。
    記得兒時，跟在大人的後麵去看戲，卻是帶著點玩的韻味的。先纏著大人們去買個茶葉蛋，然後誰還看戲呢，影都沒了，一路跑一路的丟蛋殼，不會有人攔著說什麼要愛護衛生。
    戲台對麵是一大片花草田，開戲的日子水稻還沒開播種，可以毫無顧忌的躺下去，或是在那裏亂跑，做幾個爺爺教的花草球戴在脖子上，我至今還不知道，為什麼踩了人家土豆田，菜田什麼的回去要挨罵，踩了人家花草田就不必挨罵。
    再大點，秉著的原則是“寧可不吃東西，也得去看戲。”看戲不看完不回家，有時候聽說哪裏的戲好，竟也會三鄰六舍的跟著去，回來的時候憑著記憶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句印象深刻的段子，學著唱，感動得稀裏嘩啦。現在都還記得幾段《孟薑女》中的段子。
    後來，就不看戲了，因為長大了，和朋友們一起去的戲場。她們坐不住，我自然是要陪著走的，再者，小黑板上的戲目我大概都是看過了的，卻不知為什麼，同一出戲，卻有那麼多人要一遍又一遍循環往複的看下去。
    現在，坐在媽媽的身邊，和她一起看戲，從開始看到落幕，劇情早已熟知，卻依舊要讚歎演員的演技，往地上隨地的吐著人家給的甘蔗，幸福感油然而生。
    似乎真的越劇也就那麼幾出，看過一千遍，一萬遍，不過台上卻已是舊貌換新顏，一樣的劇情，不一樣的演員。
    台下的人也變了，歲月蒼白了他們的華發，光陰憔悴了他們的容顏。步履蹣跚了，口齒不清了，不變的，是口中依舊呢喃著的越劇的強調。
    是誰說，一場戲唱了千年，早就沒有了看客，在那一樣的劇情，不一樣的麵孔中，他可知，那滿載的，是時光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