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漠禦) 忘川(漠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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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上天界。
如今四魌界已經退出苦境武林紛爭多年。
殺戮碎島之滅,火宅佛獄之沉寂,以及無衣師尹之死,已經過去了數年。
轉世之後的五龍,除了依舊流連在苦境的嘯日猋外,也都回歸了詩意天城。
然而,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紫芒星痕,再度失憶。
三人中他是最晚一個歸來的,看見笑劍鈍的第一眼,他隻問了一句話:邪天禦武呢?
不是已經被武君封印了嗎?笑劍鈍愣住。
武君,是誰?漠刀看著他。
你還記得吾是誰嗎?刀無極走過來問。
熾焰赤麟。
漠刀答得很快。
聽完後,笑劍鈍卻沉默了。
你忘了他?他問。
誰?
笑定千秋……
那是誰?
……罷了,走了這麼久的路,想必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漠刀點頭走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笑劍鈍和刀無極相對無言。
我覺得,他可能不會再記起來了。笑劍鈍說。
為何?
感覺。
…………………………
漠刀知道,他忘了一個人。
忘了長相,忘了關於那個人的一切。
他還記得他說忘了的時候雅少難看的臉色。
不對……
他還記得那人的名字。
他叫……
叫……
叫什麼?……
他忘了……
回到詩意天城的第二天,他在院子裏看見了笑劍鈍。
何事?
你可想找回記憶?笑劍鈍手中拿著一份地圖,問道。
為何一定要找回?
他知道四魌界與苦境連接的通道早已被毀去,若真的要開啟,必定要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隻為了一段記憶,何必如此。
以為沒有那段記憶,你……
雅少平靜的說著,後麵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說了也無用。
沒了那段記憶,漠刀並不是完整的漠刀。
長老不會答應。漠刀如是說道。
大哥已經說服他們了。
上天界還有事需要我處理。
不必,赤磷已經幫你告過假了。
所以,我一定要去?
不是一定,是必須。
好吧,等通道再次開啟,我會去往苦境的。
聞言雅少滿意的點了點頭,將地圖交給漠刀。
上麵勾出的地方有可能會讓你想起一切,務必要去看看。
我知道。
…………………………
自那天笑劍鈍來過之後,漠刀再未見其他人。
朦朧之中,他想起了笑劍鈍說的話。
不是一定,是必須。
必須要去。
他不知道自己忘了的那個人是誰。
連名字都忘了。
連名字都被他遺忘的人,對他而言,很重要麼?
但是總在恍惚之中有種刻苦銘心的感覺始終無法淡去。
夜半,他靠在床邊,拿著酒,無言。
不是他不想記起,而是覺得,太痛心……
酒光迷離的眼睛緩緩閉上,恍如隔世,他再睜眼,卻是身處異地。
熱鬧的集市上人聲鼎沸,天下著小雨,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手持一把折扇,唇邊笑容灼灼。
他皺緊了眉,卻始終看不清那人的臉,他隻知道,那青白相間的長衫和眼角若隱若現的淚痣,讓他的心,狠狠地抽痛。
走吧~
那人走過來,拉住了他的手笑道。
手中一片冰冷,他的手好像是觸到了一句沒有溫度的屍體。
屍體……
漠刀看著那不清晰的背影,總感覺腦中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過往的行人也隻是模糊的影子,入眼的景物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紗,隻有那透著翠路的青苔與雨水輝映,不斷提醒著他,那段不明的回憶。
記憶……
這就是他的記憶麼?
漠刀沉默。
麵前的人時不時轉頭和他說幾句話,他都聽不清。
是記憶模糊了吧。他想。
那人拉著他走了一路,終在集市的盡頭停了下來。
青衫書生看著他微笑。
……,我要走了。
他的聲音很輕,氣若遊絲,但是漠刀這回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心疼,不知為何。
你是誰?
他想問。
……,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依舊是輕到不可聞的聲音,漠刀卻突然間眼眶澀然,他伸手想要拉住那人的手,卻發現,他什麼都抓不住……
隻有漫天冰冷的雨水……
什麼都抓不住……
淚水,流下。
在紫芒的記憶裏,這是他第一次流淚。
卻不知是為了誰……
他沒有聽見那個人所叫的名字,但他確信,那人叫的不是紫芒……
他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也忘了自己的一段過往。
忘了,憶不起。
…………………………
一個月後,四魌界連接苦境的通道再次被打開。
紫芒星痕一人獨往苦境。
他按照雅少地圖上所指引的方向,去了天下封刀的廢墟,去了樹林中荒廢的小屋,去了一望無際的荒漠……
江水三千,他在一個小樹林旁看見了一座墓,上麵隻有三個字:君曼睩。
很熟悉的名字,但是他也想不起來了。
忘了。
忘了很多。
在苦境休息的每夜他都睡不安寧。
有一個身影總在他麵前徘徊。
絕塵……
那個人這樣叫他。
頭痛欲裂,卻……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在荒漠上那個墳前佇立了很長時間,伸手撫摸著上麵看不清的熟悉的字跡。
斑駁的凹凸感自指尖傳來。
一種無法言喻的苦澀……
最後,他坐在早已荒蕪的花園中,抬頭看著茫茫的天,卻再也憶不起一切。
忘了……
全部都忘了……
他仰天而笑。
眼眶卻濕潤了。
原本以為隻是一段可有可無的記憶,可他如今才發現,原來這段記憶,曾經讓他瘋狂,讓他悲痛欲絕。
他隻覺得心中某個角落一瞬間空了一塊,變得茫然而無措。
他總算是明白為何笑劍鈍會說必須,而非一定。
原來……
他真的忘了……
忘了啊。
………………………………
三個月後,紫芒星痕回到詩意天城。
雅少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並未跟上去。
他在哪裏靜默的站著。
卻已經知道了結果……
他死了。
雅少說。
什麼?刀無極看著他。
雅少搖了搖頭,轉身,隻餘無奈。
三天後,漠刀自己去找了醉飲黃龍。
也許是趕得時間太好,在他進去的時候,看到了三個人。
醉飲黃龍,笑劍鈍,刀無極。
然而他並沒有因此而止步,隻是走到醉飲黃龍麵前。
怎樣才能找回那段記憶?他問。
醉飲黃龍看了看笑劍鈍。
你可以去忘川看看。
笑劍鈍說。
但是如果你去了忘川也想不起來的話……
就永遠都不會想起了。
後一句話,他沒有說。
但是漠刀卻聽懂了。
他僵硬的道了謝,轉身離開。
這次他回來的很快,隻用了七天。
笑劍鈍依舊是站在遠處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醉飲黃龍問他情況如何。
他說,紫芒星痕還活著。
何意?醉飲黃龍不解。
笑劍鈍說,那個叫紫芒星痕的男人還活著,而那個叫漠刀絕塵的男人已經死了,在他睜眼的那一刹那墜入了忘川。
醉飲黃龍習慣性的想要笑一笑,卻滿嘴苦澀,如何也笑不出。
那之後,漠刀發現,很多人對他的稱呼都變了,以前他們叫他漠刀,而現在,卻叫他紫芒。
漠刀是誰,他不知道,或許是自己遺忘的名字。
他不知為何會如此,五人之中隻有他失了記憶,所以他不清楚,也不知為何笑劍鈍看著他的眼神中總帶著歎息。
他想或許是為了他和那個人。
為了他失的那段過往,和被他忘記的那個本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人。
笑劍鈍再來看他的時候,他正坐在桌前發呆。
他總覺得有些東西很熟悉,但是記不起來。
笑劍鈍拿來一把空白的折扇,循著記憶蘸了蘸墨水在上勾畫了幾筆。
半晌後,他將折扇遞給了漠刀。
你還能想起什麼,寫下來吧。他說。
漠刀看著上麵熟悉而陌生的翠綠的葉和棕色的遊魚,拿著扇子的手緊了緊。
他木然接過筆,隻在白紙上寫下了一個字。
笑劍鈍看了一眼,默然,再也無話可說。
——無。
一個無字,讓機敏如他,也隻剩痛惜。
雅少走了,漠刀站在院子裏看著他的背影沉默。
驟然,雨水落下,漠刀拿著扇子站在那裏未動。
直到雨水徹底濕透了他的衣衫,浸寒骨髓,他才低頭看被自己捏的緊緊地折扇。
然而……
上麵的墨跡卻已被打濕。
隻剩模糊一片。
他知道這上麵的圖畫或許是那個人曾經擁有的。
但是……他忘了。
忘了……
忘了啊。
他低低的笑。
忘了。
什麼都忘了。
全部都忘了。
都忘了啊……
不遠處坐在房內的三人,隻聽見一聲嘶啞的龍嘯。
笑劍鈍凝望著雨,沒有說話。
或許漠刀是幸福的,他放下了一切去找禦不凡了。醉飲黃龍說。
或許。雅少低聲應道。
刀無極沒有做聲。
或許死去的漠刀絕塵是幸福的,但是,他們知道,還活著的紫芒,注定要痛苦一生,永遠都得不到幸福。
…………………………
花開三年。落敗再盛。
他尋遍了各地,也無記憶。
是太痛苦了所以忘記了嗎?他問。
不會,因為那個人,就算再讓你痛苦,你也不會忘記他。雅少這樣告訴他。
既然不會忘,如今又怎麼會忘了……
於是,他又去了忘川。
忘川的水混沌而又清澈,混雜著一切。
沒有塵埃的水,卻反射不出任何光芒。
雅少說那個他已經死了,墜入了忘川,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知道,那個他叫漠刀絕塵。
而那個青衣書生的名字,雅少卻無論如何也不告訴他。
他步在岸邊,聽著無聲的流水。
隱隱,他想到了什麼……
雨。
落雨。
江南的落雨。
但是為何?
他不知。
因為……
他忘了……
極道先生說,忘川之下是逝去的人,忘川之上是活著的一切。一條忘川隔絕了陰陽,隔絕了相思。
他最後一次跪在忘川岸邊,任由天雨落滿全身……
既然那個他已死,為什麼紫芒星痕還活著……
為什麼紫芒星痕還要活著……
………………………………
許多年後,漠刀偶然路過一個地方,無意間聽見路人的交談。
他隻記住了一句話。
——如果你突然夢見一個許久未見的故人,那麼說明你正在逐漸將他忘卻。
那一年,忘川上突然落了雨,雨水打在忘川之水上,化作虛無。
漠刀依舊沉默,有時會到苦境隨意走走。
再也不報任何希望。
喜悅和哀傷,憤怒和恐懼,所有內心深處的情緒,都在他這一世睜眼的那一刹那,變得麵目全非。
半生風雨的蒼茫回憶,在他第四生的遐想中,轉眼碎落前塵……
有路過忘川的人說,河中常會映出兩條人影。
一個青衣長衫,手持折扇。
另一個背後負刀,額帶神鏈。
沒有人知道他們叫什麼。
隻知道這兩個人早已不在世。
忘川依舊。
曲終人散。
悠悠的葉笛聲,在千年不息的忘川之上,時隱時現,若有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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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當一次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