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番外 夙月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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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盡的櫻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到現在也應該有十六個年頭了。
我很喜歡看落櫻,看櫻花自樹上輕輕飄落到地麵。
明明隻有短暫的花期,卻選擇在自己最輝煌最美麗的時候死亡,它美得多麼壯烈。
在我人生的前十五年裏,從沒有什麼過於華麗的奢望。
嬤嬤告訴我,我要求的並不算過分。
我要父母,我自己的父母。
一個人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曾擁有的話,必然不會去奢求。
但是嬤嬤說,我是有父母的。
我知道,自己姓傅,單名一個寶字。很普通的名字,卻給予了我生存的權利。
我想,應該是我不夠優秀吧。
不夠優秀,所以我的父母不願見我。或許,他們並不喜歡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兒,就像我。
於是,我開始念書,向學識淵博的文嬤嬤請教學問。
夙月宮裏的書籍足以讓我潛心鑽研一生也無法窮盡,可是這看似沒有盡頭的事卻給了我希望,讓我有個奔頭。
所以,自我五歲起,那多達數十萬的書籍便成為了我的奮鬥目標。
文嬤嬤為人知書達理,細致婉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她樣樣都頗有造詣。
她說我是個有慧根的孩子,天資聰穎,一點就通。所以想要徹底讀懂這數十萬冊的書籍對於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日夜鑽研到現在,腹中總有三分之二的精華。
有了文嬤嬤,自然也有武嬤嬤。
與溫婉的文嬤嬤成對比,武嬤嬤有著如火一般的烈性子,說風就是雨。
武嬤嬤的功夫了得,精通各門各派的高深武藝,在江湖上應該也有一定地位。
兩位嬤嬤待我如庶出,將畢生所學毫不藏私地傳授與我。
而我呢,拚命的學藝,拚命的練習。
可我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所謂的童年,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
偌大的夙月宮隻有我與兩位嬤嬤,生活的地方冷清,我也免不了有一些冷情。
十三歲時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書上寫的生離死別,我竟無法落淚。隻是伸手將武嬤嬤逐漸冰冷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嚐試著讓武嬤嬤接納我身上傳過的溫度。
隻是人死豈可複生?毋需徒勞。
過了不到大半年,文嬤嬤也撒手人衰,離我而去。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而我所幻想的能見到自己的父母,終究隻是黃粱一夢。
我想起嬤嬤曾說過,習武之人,要無欲無念,六根清淨,方可學有所成。
夙月宮是一座華美的宮殿,同時也是一座將人困住的牢籠。
沒有出口,雖然不致不見天日,但卻與世隔絕。
我沒有自由,隻能在這空蕩蕩的宮殿裏遊離。
沒有人與我說話,我也不喜張口,隻是原本冷清的地方,徒增了幾分寂寥而已。
這裏沒有出口,每到夜晚便像被一個巨大的羽翼給籠罩住,漆黑的讓人摸不著邊際。
我甚至忘了害怕,忘了膽怯,忘了自己隻是一個弱小的女子。
而到了白天,便周而複始的做著同樣的事情,采露,看書,練琴,習武。
什麼也不念,什麼也不想。
生命顯得蒼白無力,未到二八,竟然凸顯斑駁的鏽跡。
·······
終於有一天,我見到了一束陽光。
一束耀眼的陽光,以不可抗拒的姿態闖入了我的生命。
陽光的名字,叫做“尹戰”。
在我清晨采露時,發現他倒在一棵櫻花樹下,身上帶有傷。
我為他解了傷口的毒,卻沒有為他包裹傷口。
很簡單,因為我不會處理這些,不過顯然他也不怎麼在意。
我不曾與外麵世界的人相處過,所以也不知該如何與之對弈。
我知道這不是抗拒,可我並不懂得如何接納。
而他,尹戰。如此輕而易舉的就完成了在我看來無措以對的一切。
我與他相處了一段日子,因為多了一個人,日子也開始不再那麼千篇一律。
他說話時眼睛總是在發亮,不知是陽光折射,還是因為他本身就是陽光的附屬體。
看他神采奕奕的樣子,外麵的世界應該也是很精彩的吧。
我看他英眉不怒自威,器宇軒昂,卓爾不凡。生得一副帝王相,一舉一動也都充滿了霸氣,想必他將來必定有所作為。
當然,這隻是猜測,書上寫的也不一定都對。
有一天,尹戰對我說,要帶我走,離開這個囚禁了我十六年的牢籠。
要說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此時此刻,我的靈魂似乎早有預感,甚至等待已久。仿佛塵封了十六年的封印,今日終於要揭開它的謎底,一向無欲無求的我竟有了那麼幾絲渴望。
尹戰沒有告訴我他要如何帶我走,隻是一個人開始忙摞起來。
他不說,我也不問。
傅寶活了十六年,就這樣沒來由的相信了一個人。
多年以後,我還是會想起尹戰說要帶我走時的堅定與決然。
那一瞬間,高大英挺的他背著光,仿佛逆天而生的太陽神一般,周身散發著灼人的光芒,好像一切的艱難險阻都無法與之抗衡。
除了兩位嬤嬤,第一次有人如此親昵地稱呼我為“寶兒”,我都有些納悶兒,外麵的人都如此近生的嗎?
我不願生命就像一潭死水一般,盡管平靜卻毫無波瀾,像個木偶一般。
低低的應了一聲“好”,卻是以靈魂深處對自由的渴望讓我不禁有了這奮勇氣。即將麵對的一切,即使會令人無法承受,傅寶也著實沒有任何逃避的理由。
我終於要解開這旖旎的束縛,追隨所謂的的夢想,獲得所謂的自由。
我對尹戰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