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跟上，便聽到淩霜亦隨著我起身衣衫的斯磨碎響，我便想讓她呆在這安靜等待，可一個轉念，那身影就敏捷而閃，我心蹬的一聲響，再無暇顧及淩霜，匆忙躍起跟上，他的速度極是迅速，瞧著遍似高手，看此身形，卻又不似我認識的任何一人，他在迦葉寺的屋頂之上躍起伏下，像一隻矯捷的飛鷹，我費盡全力才不過勉強跟上。
    我與他的距離，似乎近了些，可忽然我一定睛，除卻無窮壟斷的黑暗，哪裏還有人影，我不由揉了眼，的確再瞧不見任何人，果真是我眼花？
    帶著遲疑，我掠下屋簷，邊走邊細細沉思，那個人，會是誰？那般的身手與身姿，讓人琢磨不透。
    我緩緩而走，直至與淩霜相遇，她關切問我：“哥，是誰？你沒事吧？”
    我不答，依舊隻是往前，她並未堅持，就默默跟在了後頭，絲毫不打擾我的沉思。
    也不知繞到了什麼院落，忽而聽見聲響從房間之內，細細辯認，倒有些像梅臨江的那幾個無成大器的子嗣的。
    我轉身凝望了淩霜一眼，同時停住了腳步，且聽他們說話。
    “這是什麼勞子鬼地方，別說找幾個妞來玩玩，就連喝酒吃肉都不準，真不知道父王非要我們來這地方幹什麼！”那是梅臨江側妃上官氏的長子梅子欽的聲音，曾派人查過此人吃喝嫖賭，無一不全。
    “大哥，你還不知道父王的心思，凡是遇上菩薩神醫什麼的，他都虔誠得跟什麼似的，還不都是為了那瘋子的病，不過照我看來，即便看再多的神醫，拜再多的菩薩，也不過是白搭！”聽著，似乎是梅臨江寵姬華氏的二女——梅子涵。
    “真是，父王一個人來不就成了，還非要拉著我們來這禿頭的地盤，全是那個死傻子害的！”接口的好似是梅臨江的五子——梅子格。
    ……
    話聲依舊，不過皆是對梅子玨的厭惡，於我無任何用處。內裏訌罷了，我正想離開，卻閃眼瞧見淩霜蒼白若紙片的麵色，她手攥著裙擺，極緊，連褶皺皆起。
    心頭依舊憐惜，隻是不知她這番模樣的緣由，更放不下自己的顏麵，隻能假若不見，可淩霜接下去的舉動，卻突然讓我不解，更讓我不能再假以不見了。
    淩霜在他們談論得熱烈的時候，忽而衝了進去，梅臨江的子嗣瞧著這個突如其來之人，頓驚之餘皆冷了神色。
    我瞧見此時的淩霜，一掃平日的柔弱，端的公主架子卻盛，隻是話語的內容卻讓我吃驚，她說的話，句句維護著梅子玨——那個傻子。
    淩霜與梅子玨，除卻兒時梅子玨尚未瘋掉之前他們有過交集，往後的歲月他們似乎隻是在上回梅臨江大壽宴會裏相逢過一次吧！
    一時間，我的眉心越皺越重，我越來越不解，可我又緩緩憶起，似乎，從碧涯死後，淩霜麵對梅臨江之時的態度卻是個顛倒。
    以前，那仇恨鋒芒畢露，而如今，淩霜的恭敬一次次出乎出了我的意料……
    我閃身於大石之後，所以我通過大開的門看著屋內淩霜於他們訴說著話語，略帶偏激；他們卻不曾能瞧見我。
    那些人皆一改方才熱烈的態度，喝茶的喝茶，搖扇的搖扇，掩麵的掩麵，卻都緘口不言，獨淩霜聲響斜飛，帶了琉璃的色澤。
    她是我北蠻國的公主，隻是她有著一個不成器的皇上哥哥，所以，無人敬畏她，亦無人譴責她。他們眾人坐了良久，淩霜便說了良久，而後，卻是梅子玨垂涎著唾液，傻笑著走過，夜色間，也不知是否見到了我，熟視無睹的模樣，依舊往屋裏走。
    可我卻在這時看到梅子涵趁了這個機，一下站起身，上前迎道：“呦，四弟來了！”隻是在她經過淩霜時，假裝不小心，一下撞在了淩霜身上，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淩霜不曾習武，這一撞非同小可，我慌忙顯身，可哪來得及，於是乎，我便瞧見梅子玨帶著笑似乎撈魚般接住淩霜，基於上次梅臨江壽宴之上的教訓，如此之見，反倒更是焦急，我聽到那些梅臨江子嗣陽奉陰違的“萬歲”之聲，可是我卻不加任何的理會，隻想快些將淩霜扶起，但我趕來，卻看見淩霜安靜地躺在梅子玨的懷間，他們四目交彙，似有著捉摸不透的言語，這般情形，我略略放心，可隻是那轉瞬間的放心，梅子玨又一下放開淩霜，哈哈大笑。
    我怒瞪梅子玨，可他不管不顧，拍手唱歌，瞧著他那群兄妹因沒得了我的話而不敢起身的模樣，笑得更是歡暢，還穿梭於他們之間，唱著聽不真切的童謠。
    我扶起淩霜，她喚我“哥”的聲音帶著迫切，隻是她站定的同時我鬆開了她的手，朝門外走去。
    卵石細道，葉繁枝茂，我走得仔細，耳畔八寶風鈴的悠悠聲響聽了個仔細。我不信佛，可我喜歡這輪回之音，叮當之間猶唱著能忘卻煩惱的聲樂，能湮滅淩霜追隨的聲息。
    忽而憶起春日暖陽間高高揚起的秋千索，承載了淩霜多少響徹雲霄的歡笑之聲？隔世經年，可是，無論是誰，我們皆都回不去過往，我挽回不了碧涯的命，淩霜挽回不了她的歡樂，時間會將一切埋葬，我們隻能吊念無可追尋……
    終是回到了停放母後靈柩的追憶堂，方才熄滅的燭火全已燃起，明晃晃便是隔得極遠也瞧得仔細，於是燭火之前，我看見羲和領著他的禁衛軍包圍在追憶堂前，麵容若石刻，佩劍攥在手心，戎馬征戰的模樣。
    可是，我分明記得得了我的令，追憶堂除卻我與淩霜，旁人萬不得靠前。
    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我方上前，羲和便跪在我麵前用著萬分艱難的話語稟報：“回稟皇上，太後，太後的屍身不見了！”
    一股強大的氣流衝擊過我的腦海，我感覺耳畔有著轟轟聲響，仿佛天便要塌了，可我還是又問了遍：“你方才說什麼？朕未聽清！”
    於是，羲和悲戚的聲音複纏繞了我的耳膜，衝擊著我的心靈。
    母後的屍身……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