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小鳳一點一點地探究自己心理的時候，樓下已響起一片掌聲，熱烈而期盼，全是為了值得的人。
    禦我聞今天穿的是一件白底紅擺的鳳尾裙，大片的紅色兔絨侵蝕著白色羅裙，上身裹著一件長袖的長襟衣，一根火紅色的串珠簪子插在發間，簡單卻張揚。
    手指輕撥，每個音符都落得極為精準，大起大落中頗具有彈奏者的風格。明明是一把應譜出小橋流水般婉約樂曲的古琴，卻被這個女人彈得如此肆意妄為。
    “她也不怕這琴被她彈壞。”陸小鳳忍俊不禁道。
    “我劍何去何從，愛與恨情難獨鍾。我刀割破長空，是與非懂也不懂。。。。。”，明顯是男音的歌聲讓陸小鳳有些驚訝地看去。
    寬廣的舞台上，不僅有彈琴的禦我聞，還有一個男人。
    一個正邊唱著曲子邊舞槍的男人。
    挑，刺，換手，轉個槍花，狠狠地刺出，紅纓槍上的纓絡也隨之而上下擺動，來去自如中自有一種驚豔人心的美感。
    陸小鳳凝眸。看著那個男人穩健的步伐，舞得虎虎生風的槍法，想來，這個男人也是個練家子。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狂笑一聲長歎一聲，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誰與我生死與共。”
    大氣灑脫的曲子加上威勢自發的槍法，讓無數觀眾忍不住拍案，豪氣頓生，大大吼上一句：“好。”
    音樂是可以鼓舞人心的。陸小鳳跟著眾人一齊起哄後，不經意便想起禦我聞曾經跟他說的這麼一句話，果真不假。
    一曲唱罷，另一幕又起，舞台上如此，江湖亦如此。陸小鳳感歎著，隻不過一愣神的時間，台上便已不見禦我聞的蹤影。
    “怎麼樣？”禦我聞一步一步地走上樓，一邊說道。
    陸小鳳鼓掌，道：“彈得好極了，比我好太多。”
    “嗬嗬，我還沒墮落到和你比樂藝。”禦我聞翻了翻白眼，“我說的是小海，他，舞得怎麼樣？”
    小海？那個舞槍的男人？
    陸小鳳看向台下還在繼續表演著另一起的男人，頓了頓，道：“當然也很好。”
    “那是。”禦我聞笑開，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驕傲到，讓陸小鳳鬱悶的心情又重新浮了上來，就像是原本舒舒服服的躺著睡覺，卻招來了一群蜜蜂，憋屈得很。
    陸小鳳道：“那人，是你的？”詢問之意不言而喻。、
    “我徒弟。”
    好了，天晴了，草香了，蜜蜂都跑光了，心裏又舒服了。
    陸小鳳玩味道：“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徒弟？”
    眉眼上挑，禦我聞道：“怎麼？不行？”
    “當然行。”陸小鳳攤手，笑得活像彌勒佛。
    。禦我聞笑著搖搖頭，雙手握拳，輕輕抵上陸小鳳的額頭，不輕不重地錘了一下，然後就放了下來。這是她自上次在京城時便養成的愛好，她也不打算改掉，當事人不也沒介意些什麼麼。
    陸小鳳突然想起一件事，從懷中鼓搗了一陣子，拿出了一張紙。紙上麵滿是讓人看了便覺得血腥的紅色字體。
    “這是。。。。。”把信紙拿過來，展開，收沿著字跡摸了摸，禦我聞道：“是用胭脂寫的。”
    “看出來了？血字接觸空氣太久會變成暗紅色，但這些字體過了將近一個月仍舊如此鮮豔，字體表麵也很細滑，其實你近距離聞一下，應該還能聞出胭脂香味。”陸小鳳道。
    “你是又得罪了誰？給你送上這麼香豔的催死令？”逐字逐句地看著紙上的字後，禦我聞一邊慢條斯理地收起信，一邊道。
    女子的胭脂啊。。。。。。也還真是挺配家禽這家夥的。
    “就算不看信上的內容，這信也被辦法讓人覺得香，豔吧。”光看那大片大片的鮮紅，也夠寒滲人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你這個浪子，怎麼越來越不稱職了？”禦我聞調笑著，“家禽就沒有想過自己要什麼死法？”
    那張信上寫的是：三月閻王到，臘月小鬼請，如何如輪回，當請君自定。
    寫得也夠直白了，來來去去就這麼一句，你想怎麼死，告訴我們一聲，我們來完成你的願望。
    “我還沒活夠呢，幹嘛整天想著這麼死？”陸小鳳摸了摸下巴，道，“要真英年早逝的話，應該會死在與我有仇的人手下吧。”
    晃晃手中折得平整的紙，禦我聞道：“預言成真？”
    “成了大多回真了。。。。”陸小鳳苦笑，“難道你想過自己要怎麼樣的死法？”
    “我嘛。。。。。”撫了撫頭發，禦我聞道，“有啊。”
    “恩？”
    還真有想著自己要什麼死法的人啊。
    陸小鳳好奇道：“怎麼？”
    “家禽，你聽過吐蕃那個部落的天葬嗎？”
    “那個最接近天的部落？”陸小鳳道。他是聽到過那個地方的，可是他沒去過。那麼高的地方，那麼難以生存的環境，說實話，他可不會沒事到那裏自找罪受。可是，他倒是真心向往那裏一望無際的蒼藍與坦蕩。
    那片仿佛能包容自己所有的大空。
    “吐蕃的天葬師會把屍體背朝著天，折斷四肢，在屍體中央和兩肩用力撕開皮膚露出肌肉。”禦我聞的眼睛有些迷蒙，帶著近乎偏執的憧憬，“蒼鷹鋪天蓋地而下競相啄食那些血肉。當天葬台上隻剩下骷髏時，天葬師用石頭將骷髏敲成骨醬，禿鷲再次飛翔而下，食盡便會散去。”
    “你想這樣？”陸小鳳朦朦朧朧中似乎明白禦我聞為什麼想這樣做。
    “有什麼不好嗎？”禦我聞淡淡地笑，“人的生命總是有限的，死後還留著具屍體，立著快冷冰冰的石碑做什麼？占位置又浪費金錢。要是死後還能變成鷹的食糧，在另一種意義上，不也是如同鳳凰一般，涅槃重生了嗎？”
    “這麼說，我倒是有點興趣了。”陸小鳳摸了摸兩撇小胡子，興致勃勃地和她討論起來，“可是想我們這樣的江湖人，什麼時候死都不知道，從死的地方運到那裏。。。。。”屍體全餿了都。
    其實，就算是鷹也是很挑食的。
    “隨便找個犄角旮旯扔了喂野獸就好，又不是非得喂鷹。”禦我聞不以為然。
    “也是。”陸小鳳一手握拳，錘了一下手心，作恍然大悟狀。
    一旁已經當隱形人當了很久的方青默然。
    他已經，不想對著兩人作出任何評價了。
    那是他們的屍體吧，不是什麼可以稱斤稱兩隨處賣的豬肉吧？怎麼，他們就能說得如此，毫不在意呢？
    恩，他果然是個正常人。方青腹誹。
    “我聞。”隨著樓層階梯一層一層被踢踏的聲音而響起的呼喚，引得方青下意識便轉過身去，輕喚了一聲：“葉公子。”
    禦我聞也回頭，對來人揚起了一個帶著親近意味的笑：“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