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辦，不過是報個姓名罷了，我叫宮逸華。”男子稍作遲疑半晌，才道出了自己的高姓大名，本以為對方會大吃一驚的，卻見對方平靜地看著自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便笑道：“那你說說吧。”
    “我——說來你可別笑話，”施止然聽他姓宮，知道是國姓罷了，卻對他的坦白竟有一種溫暖並刺痛的感覺，見他既然問了，也不好托辭亂說，心裏忽然升起一絲頂撞對方的豪氣來，道：“嗬嗬，其實啊，就覺得你那日對我的蓬頭垢麵，嘴裏不說，心裏疙瘩，今兒呢就換上正常的裝束，給你瞧瞧，其實我是貨真價實的大美女，還是個聰明小孩，可不是什麼燒火丫鬟！”
    “我的意見有這麼重要嗎？”宮逸華笑了。
    “我，不知道，總之是來了。”施止然也坦然，她是21世紀的人，雖然，她明白這次竟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的心動，但總不願扭捏作態，她自恃才高，曾經無視過多少人，這點小小的尷尬，難道不能坦然麼？
    宮逸華聽得出她的意思，想不到竟有女子如此坦白，坦白得來又不是很露骨，但那種真心，就像白璧無塵，有心人自當一覽無遺：“我——就算你是像那日一般蓬頭垢麵來，我也覺得，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月下之人。”
    “哦？真的麼？”施止然感動，她的心又感覺到了撕扯的痛，想：“你既然如此說，為何方才露出那種神情，難道我竟是可以做玩物的人麼？”想及此，不禁怨念地看了看天邊的月兒，長歎一聲。
    宮逸華的那雙眼睛似乎真能看透人心，竟道：“方才冒昧了，對不起。”
    “沒事，隻是宮紗廠跟宮內一樣，我等飄零之人，心中脆弱些，要是在我家鄉，說這種話的男子就像蒼蠅似的，日日都有人說，日日都換著不同的女人去說，女人也都不管，反而譏諷回去，倒是好笑。”施止然的話，有些黯然，也有些晦澀，卻不祈求他聽得懂。
    隻是，那人竟聽懂了，他長歎一聲：“此地彼地，此人非彼人，你說的，我難道不懂麼？我知道，宮紗女命若飄萍，但——”
    “但如何？”施止然的心忽然又來怦怦直跳，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跳出胸腔之內，臉色竟禁不住露出了極為迷人的緋紅。
    “你說如何？”宮逸華反問。
    施止然心中又一痛，道：“沒有如何了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心中已經滿足了。”
    “可我並不認為，逃避是對的。”他竟傲然一笑，道：“上天給了我這我並不喜歡，卻要承擔奇怪身份，我也免不得俗，沾染了那種習氣，是我不對，但我——”
    “但你如何？卻又能如何？我是宮紗女，你是宗室子，我寧可將來貧困潦倒餓死街頭，也不願做任何人的玩物，特別不願成為我，我認為值得尊重之人的玩物，否則，否則……唉，你——請你尊重我的選擇，這才不枉我對”施止然不知道此人心裏究竟如何想法，忐忑之餘，又添了幾許自卑，自卑之餘，竟又生出幾分自負來：“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我自負一身本事，今兒雖無所用，但未必將來就無所用，加上這今日與將來之間仍有距離，上天既然賜了我來到這世間，應當不會送來一條絕路，因此，我希望能堅持我的堅持……”
    宮逸華聽得她一番言語，斟酌來，竟如滾珠走玉般的擲地有聲，有些說法不單沒聽任何一個女子說過，連他自己這種自認為雄才偉略之人，也難以啟齒，於是不禁太息道：“果然，是我小看你了。”
    “也不是小看，可能是你不知罷了。”施止然繼續用模棱兩可的話，表達著自己的意願。
    宮逸華點頭，忽然作揖道：“請姑娘接受我再次的賠罪。”
    “不敢，我接受就是。”施止然見他竟知錯能改，心中又是一痛，很是感動。
    “那最好了。”
    二人相視一笑，月下，清冷的光輝，映襯著兩張傾世的麵容，二人一笑，竟似溶雪的太陽生出無限暖意，那月兒仿佛都能感受到他們的熠熠生光，羞澀地想想，還是閃入雲中，不再相見。
    “你願意，以後再與我相見麼？”宮逸華忽然心中一陣衝動，說了這話。
    “可以嗎？”施止然知道，宮紗廠和內宮一樣，少女不可懷春，因為這裏的少女名分上全都是皇上的人。
    “我說可以，便是可以。”男子傲然，捆金絲線的雪白衣物襯托著明黃衣帶，英俊的臉龐上，仍是那雙極度迷人的雙眸，他的話仿佛毋庸置疑。
    “好。”施止然也無可抗拒，她的心，早已飛出體外，與對方相互偎依。
    “可以在‘桃花夾道’的‘望月亭’等我麼？明晚，此時。”宮逸華竟主動開口相約。
    “好。”除了一個“好”字，施止然已不知說什麼才可。
    “嗯，明晚，請多抄幾首那流浪人的詩，我很喜歡。”
    “好。”仍隻會說這個字。
    宮逸華忽然把施止然用力一擁，嚇得女人魂飛魄散，道：“此地人多！”
    “看你還說什麼‘好’！”男人笑了，鬆開她，流金雪袖一動，人已經走出了三尺之外。
    施止然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腦子裏竟空無一物，想不起自己為什麼來，也想不出為什麼會遇到他，更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了，半晌，她才微微一笑，發現自己的臉早已如火燒般滾燙，立即往周圍一看，才發現四下無人，夜深了，古代人早已睡了，當無人知曉此夜月下，美人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