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竹綿 繁華迷 年少怎識愁滋味  第一章 爾曹身與名俱滅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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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爾曹身與名俱滅帝朝往事書(又名傾盡天下)酒禾子
    天昭元年三月,霖成帝卒。霖文帝蕭楊即位。當日囊集天下機密的文淵閣為新帝敞開了它神秘的大門,這位自幼時起,便聽著百年間眾說紛紜的傳說而長大的皇帝在查閱近百年來的國史後失望的發現,自哀,徽二帝至珂烈王,成帝二十年間的間大部分記載混亂不堪,語句了了。有的年代甚至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即日,文帝下詔令史官前去各地探訪,詢查過往史實,重修國史。
    我騎著馬,冒著這紛紛揚揚的雪跋涉了千裏路途,終於在年節夜半趕到了微渺城。
    微渺城是霖朝曾經的國都。當年太祖皇帝蕭炎挾百萬鐵騎望著無法渡過的滾滾江水複而長歎後,引兵西還。定國都於杭州,更名為微渺。微渺,微通危,渺即小。意為叮囑後人勿忘承自己當年之誌,在此微渺之地率霖朝軍師一統天下,也意在告誡子孫居安思危。
    鵝毛般的雪中夾雜著冰粒攜著北風迎麵襲來,我緊了緊身上的毛氈披風。沿著莊嚴廣闊貫穿微渺的朱雀大道蹣跚前行。夜已過三更。守完夜後的人們將寒風關在窗外,擁被圍火而眠。整個微渺城夜色靜謐,穿過條條小巷,也隻偶爾有幾朵燭花映著窗紙緩緩搖曳。
    最後,我在一個清貧,簡陋的農家小院前停了下來。
    輕叩柴扉半響,門後出現了一個披著粗布衣衫,睡眼惺忪的年輕農夫。
    “什麼事?”
    “我想見一見住在這裏的石老丈”
    “你是什麼人?這裏沒什麼石老頭。”
    我用手撐住即將關閉的門,從袖中拿出紙張遞予了麵露不耐之色年輕人。紙上薔薇章記在燭光下散發著隱隱的銀光。那是霖朝通明錢莊五百兩的銀票,。——雖然這筆錢在青州瀟湘閣中連姑娘的指甲都摸不著,不過對於一戶本本分分的農家來說已經可以五年內衣食無憂。
    “誒,五?!。。。”
    年輕漢子將銀票緊攥在手中,略思索後一跺腳。
    “好吧。你隨我來。”
    他從門前閃開,提著燈籠向狹窄破舊的院裏走去。
    “先生,您為何一定要見那個人麼?”
    “我希望從他那裏的聽到一個故事。”
    “可那石老頭是個啞巴。”
    “先生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何必花這麼高的價錢見一個快要死的人?不瞞您說,城裏瓦棚中說書人的故事那是活靈活現。先生又何必異想天開讓一個傻子述故事?”
    “總得一試,那個故事對於你來說一文不值,但對於我而言,它或許千金難求。”
    “。。。。。。”
    “到了,”
    漢子在一個狹小的茅屋前停了下來,
    “這個老頭脾氣有點古怪,平日都不讓別人進屋,自己也不出來。要不是曾付過些錢怎會留。。。總之大人留心些吧。”
    望著年輕人遠去的背影,我推開門板走了進去。
    撲麵而來的空氣中濃重的陳腐黴味。屋中光線昏暗,陳設簡單,唯一的光源來自於中央被擦得發亮的舊木桌上的斑駁油燈,另外僅有一張狹矮的石床。我坐在樟木桌邊的圓木凳上,注視著躺在石炕上老人。
    那個老人已經很老了,深深的溝壑布滿了暗黃幹皺的皮膚,他似乎已睡著了,蜷縮著身子在布滿補丁的單薄毛毯下微微顫抖著。門扉開合發出的刺耳吱呀聲也未能將其從夢中喚醒。
    “葉江,葉氏本家之人。少年奇才。哀帝七年方九歲入選金吾衛。後徽帝時隨柯烈,昭明王征戰四海。明德四年,於柯烈王平叛之際不知所蹤。”
    老人緩緩睜開了人眼,渾濁的眼中迸出獵鷹般犀利的光芒,讓他瞬間看上去像是一個隨時拔劍出鞘的武士而非一個垂暮的老人。
    “你是誰?!”
    我解下了頭上的兜帽。
    “我叫古鏡月,是大霖的史官。奉召前往各地整修霖史,我曾聽人說起您知道一些霖烈朝的往事,所以今日前來求教。”
    老人略略起身微眯起眼打量了我一番,半響,他眼中的光芒漸漸消失,將破敗的身子重新蜷縮進毛毯中,燭火映照著他的背影在牆上徐徐搖動。
    老人長長的歎了口氣,話語中帶著曆經世事的滄桑和疲憊,
    “年輕人,我不是什麼葉江,也不是什麼曾經的大霖九擎柱之一,這裏隻有一個又老又啞就快死的石老頭,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但,給你一個忠告,立即轉身離開這裏,不要停留。往後也不要和任何人說起今夜之事,回到錦華後尋一個閑職不要再修編霖史了。”
    “若是葉將軍有什麼願望,盡可放心。我今夜來,便是想和先生交做一筆交易。請告訴我您的故事,你也可以在我所能及的範圍內向我提一個要求”
    “要求?”老人自嘲的搖了搖頭,“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要求?世人為何總是企圖追尋那些本已塵封多年的秘密?幾十年了啊,這幾十年凡是知道這故事的人若非保持沉默,便即刻被屠刀送入了棺材。”
    老人頓了頓,渾濁的眼睛略帶嘲諷的望向我。
    “好奇心害死貓,現下雖已是新帝執政,但是帝王心,海底針。上位者是否會應允一段帝朝秘史公諸於眾無人可知。年輕人你真的做好了知曉這個故事可能付出的代價麼?”
    我望著樟木桌上昏黃如豆大小的燭焰,慢慢說道“我的父親是史官,明德十年編寫霖史,書及叛王昭明,霖烈帝震怒。我就站在人群中看著他被淩遲處死。我父親的父親也是史官,徽帝三年因欲記哀帝之死真相被王相賜毒酒。而今我既然選擇繼承先輩遺誌當了史官,那麼我也自然隨時付出代價的覺悟。”
    “是麼?既然這樣,”老人吃力的坐起身。顫巍巍的來到桌的對麵坐了下來。“或許是天意吧。我怕是知道世上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故事的人了。我快要死了,天就派你來了。的確,那樣的故事確實不應被湮滅。那些人都是真正的英雄,是第一眼看到就知道是做大事的啊。”說著老人渾濁的眼空茫的望向遠處陷入了追憶。
    “一晚的雪應該也像今夜一樣的密。。。。。。”
    哀帝七年臘月三十,霖,帝都,微渺。
    是夜,雪花從空中緩緩飄落,如同灰色的塵埃覆蓋了整個帝都。從淩雲而起的無極閣往下望去,身著濩銀鎧甲的金吾衛與不斷湧入皇城的黑鎧重甲軍士如螻蟻般密密麻麻交戰在一起,槍鐵交鳴,殺聲震天。交錯的的刀鋒上閃爍著寒芒映襯燎天的火光,又很快被血色取代。血大片大片的在無垠的白色上開出妖豔的花朵。麵對著實力的絕對差異,金吾衛們一一倒下了,流盡了誓死忠於帝王的最後一滴血。
    寒風蕭瑟,掀起了無極閣上人明黃色的衣袂。
    素衣白袍的文士後跟隨著身穿著金甲的將軍及百餘名身染血汙的金吾衛,一一拾級而上,在帝王身後悄然肅立。他們誰也沒有說話,隻是一起靜靜地看著足下漸漸染盡血與火的修羅地獄,看著這一場已經注定結局的屠戮,就這樣靜靜地站了許久許久。
    當第一個羽林軍攻入內城時,明黃色的人影終於打破了沉默。
    “先生可曾記得,吾與先生第一次於洌摘星台上相會時的情景麼?”
    “自然記得,當時皇上挾承影力挫天下俠士。拔劍出鞘之時的威勢直至現在依舊閉目可見。皇上曾對我言曰:願承太祖遺誌,傾畢生之力,扶霖室之傾頹,匡天下之社稷。望借微臣綿薄之力。即使他朝世殊事異,與願相違,亦不悔初衷”
    “先生當時便多次相拒,甚直言吾並無此運勢,若一意孤行,必身死名滅,不得善終。吾當時年少氣盛,堅信人定勝天而未聽先生教誨。如今,果然先生一語成讖。”
    語畢,皇帝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霖哀帝蕭器緩緩轉過身來,漫天火光映照出他剛毅的眼神,淩厲的劍眉。他與文士對視著,此時無聲已勝於千言萬語。
    忽然,文士急退數步,而後深深一偮。
    微歎道:“並非陛下才具有限,若生於太平之世以聖上之才能仁德必可開創不世功業。而陛下生於末世,大霖奸佞當道,外戚掌權。諸侯(???)割據,強鄰崛起,天災連年,正逢國力衰微,群狼環伺,。主此時天下者必須一手持屠戮殺伐之刀,冷血無情,負盡天下。一胸中懷佛陀慈悲之心,憐憫蒼生,舍生取義。而陛下太過於仁德了。”
    “先生是在怪吾命淩飛率十萬精兵前往風逝抵禦元蒙入侵,而若現下按兵不動。則今日此局成敗必將顛覆。”
    “吾又如何不明陛下之心,若陛下按兵不動,元蒙鐵騎便可長驅直入,諸侯袖手旁觀,坐等成敗。吾大霖半壁江山陷入敵手,微渺城亦危在旦夕。大霖亡國之日不遠矣。”
    “若贏亦敗,輸亦敗。何必多增殺障?或許天佑我大霖,下世將有奇才出,扶持社稷,平定天下,亦未可知。隻是今日怕必是敗賊之下場了。。。”
    “世人皆以成敗論英雄,然無論是非功過與否,陛下都是我心中唯一的陛下。”
    “是麼?”霖哀帝緩緩拔出了腰間鐵劍。
    “這把承影隨朕多年,一直憾於未能沙場征戰,一雪國恥。不知今日諸位可願追隨朕最後一次殺伐賊寇?”
    名器出鞘,立刻顯現一絲寒光向周圍的空氣散開,直指蒼穹的劍鋒持續發出金屬的低鳴。
    白衣的文士,身穿金甲的將軍以及身後的百餘名金吾衛都單膝跪地,齊聲道
    “願與陛下生死與共”
    霖哀帝朗聲大笑了起來,而後他止住笑容,神色一凜,絕世名器在空中劃過一道銀芒,如鏡的鋒麵上映出帝都連天的大火。
    聲如寒鐵般冷厲,
    “殺!”
    霖烈朝時,被後世稱為兵法詭道家的謝相曾這樣說過:“當亂世之中的君王挾屠刀踏上沾滿前朝王室鮮血的王座,接受天下拜服的極致尊榮時定未曾想過,自身王朝的終結必是以其後人的白骨堆積在龍椅下而謝幕。千古一帝的顯赫一時所往往是子孫後代不幸的開始。”
    此言正應和了三十多年的這一場宮變,霖史記哀帝七年臘月三十霖哀帝猝發病,不治,卒。
    而史實真相早已掩蓋在了重重鮮血與屠刀之後。很多年後人們被允許談論起那日,很多老人隻說了八個字,地獄之焰,森羅血海。
    自那一日,曆史對於一些人來說已是結束,但對於另一些人來說也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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