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7
    那天的聖誕晚會最終圓滿結束。
    沈莫延在早上八點左右醒過來，晨光從淺藍色的窗簾縫裏透進來，他穿上拖鞋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入眼的是銀裝素裹的庭院，院子裏那棵紅楓樹隻剩下幾片枯黃的葉子搖搖欲墜，枝椏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被白茫茫一片的積雪刺的眼睛發疼，沈莫延揉揉眼，轉身進了浴室進行簡單的洗漱。直到坐在飯桌上喝著溫熱的牛奶，才反應過來：
    原來已經放假了。
    他的意識還停留在聖誕晚會那天，因為去接遠道而來的江大小姐，結果錯過了易梵的深情演唱。據說易大少爺大出風頭，粉絲量迅速飆升。
    但是沈莫延並不知道易梵唱了什麼歌，也不知道那首歌的特殊意義，那天他陪江雅彬玩的精疲力竭，回來就打著哈欠睡覺去了。後來聽別人說的時候也隻是含糊的聽到幾個例如送給重要的人的這樣的的字眼，沈莫延的性子又是那種不愛打聽的。而且那天過後金融係的學生們在苦命地被導師折磨，論文都快寫瘋了，連吃個飯都得掐著時間狼吞虎咽，當真苦不堪言。所以一直到放假，他都沒有見過易梵和黎複。
    沈莫延打開電視，拿過桌子上的薯片，捏起一片放進嘴裏，細細的咀嚼。液晶電視屏幕上是愛得死去過來不能自我的男女。沈莫延看著哭得嘶聲力竭的女主角，輕輕的笑了。
    易梵，其實我們有彼此隱晦和艱澀的疼痛，我原是想趁著這種禁忌的感情在沒那麼強烈的時候就將其扼殺。可是，我拚命地壓抑。拚命地去嚐試切斷它，它卻瘋狂滋生，直到現在，已不能撼動。
    我想和你在一起。雖然這種感情，因為某種施加而來的輿論而帶著絕望，顯得盲目而決絕，充滿糾纏。
    可是認識自私的，我也不例外。隻要你下定決心，我就不顧一切地跟你在一起。
    大概在下午五點左右，沈莫延看了一整天的電視，眼睛漲得難受。防盜門突然被打開，進來的是李靜華。她走路虛晃，臉色發白，一絲不苟的頭發也有些淩亂。
    她看到沙發上的兒子，看到他有些擔心地走過來問她有沒有事。李靜華一把抓住沈莫延的肩膀：“小延！小延！告訴媽，你不是的！不是的對不對！”
    沈莫延穩住身體：“媽，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說啊！你不喜歡男人的不喜歡易梵的是不是！你說啊！”李靜華完全沒了平時的優雅冷冽，她幾乎是帶著絕望的淒厲質問。
    沈莫延臉色一變。說不出話來。
    見兒子久久沒有答話，李靜華狠狠地推開血色全無的沈莫延，眼裏全是失望和痛苦。她冷笑幾聲：“你真的喜歡上易梵了？哈哈……哈哈哈……難道我李靜華真的注定這種命嗎……哈哈……”
    李靜華撐著桌麵哈哈大笑，眼淚卻順著臉龐流下。她跌跌撞撞走到房間裏，拉開抽屜不知在找什麼，沈莫延擔心地跟過去，卻被一塊不明物體砸中額頭。李靜華跪坐在地上，冷冷地看著他。沈莫延蹲下身去撿起那塊砸中自己的物體。
    是一個木刻的戒指，上麵歪歪扭扭未刻完的兩個字，字旁的一小塊區域顏色較深，估計是不小心割到手指兒留下的血跡。沈莫延撫過不完整的兩個字：
    益澤。
    “你不是一直想問你爸爸麼？“李靜華的語氣突然平靜下來，卻更讓人心寒，”這個就是你爸的名字，沈益澤。這就是我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可是他居然為了一個男人拋下我們母子。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是易梵的舅舅，你易阿姨的寶貝弟弟！”
    “媽……你在說什麼……“沈莫延拿著戒指的手不可抑製地顫抖，“怎麼會……”
    “小延……你為什麼要像你爸爸一樣，我到底欠了他們什麼？先是賠了丈夫，現在連兒子也要失去！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李靜華捂著臉泣不成聲。
    外麵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白色的雪花漫天飄揚。冬日晝短夜長，天已經黑了下來，街燈也定時地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映出不斷飄落的雪花。
    沈莫延覺得眼前一片昏暗。他從出生開始就不曾見過的父親，為了一個男人拋下了妻子和兒子，為了一個男人……讓他被罵做沒有爸爸的野孩子，讓媽媽這麼多年辛苦地一個人撫養他長大，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男人……
    記得以前易梵曾經跟他提過他的舅舅。當時他一臉自豪地說他舅舅叫夏景揚，是個長得很好看性格又很好的人，現在在很遠的地方，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那個時候沈莫延十歲，已經知道去了很遠的地方就是死了的意思。因為他每次問起爸爸，媽媽總這麼說。
    沈莫延把指環握進手心裏，沒有磨平的表麵紮著手心有些疼。他的聲音微弱而蒼白：“媽，對不起……可是我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沈莫延不敢看跪坐在地上的媽媽，輕聲重複了一聲對不起，然後拚命向外衝去。
    一直跑到很遠，媽媽的哭喊卻在腦子裏一遍遍反複播放，揮之不去。他知道對不起媽媽，卻不想就這麼放棄。
    易梵，你看。我還是這麼死心眼。
    沈莫延跑得氣喘籲籲，胸口喉嚨都火辣辣地疼，連呼吸都疼的厲害。把一直緊握的手張開，指環靜靜躺在手心，周圍的皮膚被印出一道半彎的紅痕。
    沈莫延的肩膀和頭發上落滿了雪花，有些飄落在手心裏，快速地化開，留下一小灘水跡。他拉緊了領口，然後掏出手機。指節已經凍得通紅，努力地按下號碼，撥出。
    響了兩聲後有人接起，沈莫延一時不知怎麼開口。沿路他留下的腳印正一點一點地被雪花覆蓋，慢慢地，再尋不到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