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路上，兩人默契地對之前的事情都絕口不提。每個人都有不願意提起的過去，也許這種沉默才可以讓相識十年的人回到從前。。。
    從川蜀到江南羅家有十餘日的路程，而且，為了躲避魔門可能的追殺，兩人還盡量挑選較為隱蔽的小路前行，因此，路上倒有近二十日了。
    可與段逸飛單獨在一起，在以前是段清遠多麼希翼的事情。但現在。。。僅麵對麵的對望，仿佛都變成了一種傷痛。
    白天兩人一人一馬隻顧趕路，這日到深夜，竟一直未路遇城鎮。
    段逸飛看了看前方那漫漫黑夜，無奈地對段清遠道，“沒辦法，看來前麵一時不會有客棧了，我們今晚要露宿這裏了。。。”
    “哦。”段清遠輕輕答了話，便下馬將馬栓在旁邊樹上。
    段逸飛看著段清遠默默地拴好馬，又走到旁邊撿了樹枝，開始生火。。。
    從客棧出發那天開始，他便是這樣。。。說不清哪裏不對，但是段逸飛就是覺得不對。段清遠好像總有意無意地躲著自己，自己一靠近他，他就找借口走開，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跟木頭人一樣。。。
    但是，就是不跟自己主動說話，也幾乎不看著自己。。。
    看著段清遠去附近找了些幹柴，段逸飛忙走過去接過來，“我來吧。”
    一碰到段逸飛的手，段清遠就受驚般地躲開了。。。幹柴撒了一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段清遠兀自慌亂著。
    段逸飛在地上撿了幹柴，生了火。
    段清遠在他對麵處坐了，兩人一時無話。
    段逸飛看著在火光中映著的那仿佛永遠都淡然著的臉，不禁走過去，坐在他旁邊。
    段逸飛坐下的時候，感到段清遠一陣僵硬。
    “你在看什麼？”段逸飛靠近段清遠輕輕說道。
    “沒。。。沒看什麼。。。”那麼近的距離，幾乎都感受得到段逸飛的體溫，段清遠的心瞬間亂了。
    段逸飛緩緩地把段清遠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
    “你。。。我。。。”段清遠回過頭來，一臉驚愕。
    段逸飛摩挲著段清遠冰涼的手指，想幫他溫暖似的。
    他一開始隻是想解開與段清遠的心結，不管他因為什麼在躲著自己，兩人畢竟都認識十年了。。。
    但是，此刻這麼近地看著段清遠那火光下溫潤的臉，那眼睛低垂著，眼睫毛受驚般地眨著。。。而那飽滿的唇也在這火光映照下，顯得那麼。。。嫣紅，妖嬈。。。
    仿佛受到那火熱的篝火影響似的，段逸飛竟慢慢靠近那唇，溫柔地輕舐。
    一觸碰到那唇，卻比想象中更美好似的。段逸飛受到那種吸引，不禁在那唇上輾轉反側，不忍離去，並慢慢將段清遠攬在懷裏。
    那溫潤的觸感，讓段清遠的腦中一片空白。
    逸飛。。。在做什麼？
    在。。。吻我嗎？
    在夢中都不敢想象的事情。那感覺太過美好，段清遠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的一個動作或一個聲音都會打破這種美好。。。
    但是，一個聲音好像就在耳邊一樣。。。
    “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歸海一笑的男寵，不再是段府的大少爺了。。。”
    段清遠瞬間清醒過來，一把推開段逸飛。慌亂地轉過身去，仿佛比被推開的段逸飛更狼狽似的。
    “對不起。。。我一時情難自禁。。。”段逸飛在他身後溫柔地說。
    隻這一句，段清遠便淚流滿麵。
    為什麼。。。如果時間可以回到一個多月前。。。
    但是，時間就像被撕裂了的玩偶，你無法回避，無法修複，更無法回到從前。。。
    “對不起。。。我不能。。。”沒想到說出這句話，竟讓自己痛徹心扉。
    “為什麼？我知道我原來不明白你的心意，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當我看清你對我十年的付出，我真的受到了觸動。。。我希望。。。我們可以給彼此一個機會。。。”
    “清容呢。。。清容怎麼辦？”
    “。。。你知道她並不。。。太喜歡我。。。”
    。。。如果她喜歡呢？這句話段清遠問不出口，如果她喜歡，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會看我。
    不過，現在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你要娶清容，要接管段家，這是你的責任。。。你什麼時候也不能忘記。。。”
    說完這句，段清遠自走去一邊，鋪了罩衫躺下。
    段逸飛望著那背影，為什麼。。。明明被拋下的人是他才對啊。為何那背影如此落寞，讓他感到如此心傷。。。
    第二天起來繼續趕路時，段清遠雖然好像還是跟原來一樣，但是段逸飛卻覺得那淡然裏麵竟好像多了份決絕似的。
    這幾日的所在，是一處較為險惡的山林，走了幾日還未走到邊緣。段逸飛邊走，便看著四周的山勢，正想到，這真是一個埋伏的好地方，便看到旁邊半山樹叢中，幾個黑影飛身而下。
    段逸飛邊對著段清遠喊了一聲，“先躲到一邊。。。”，邊拔劍迎敵。
    敵方共有三人，武功不弱，但拳腳卻一下看不出屬於哪個門派。段逸飛畢竟深得段離真傳，幾招之後那三人便有所不敵。
    眼看敗勢已定，兩人與段逸飛對峙，另一人突然袖口一閃，竟是一枚暗器。
    段清遠在一邊看著，連想都未及想，就飛身上去，應是直接用自己的胸口替段逸飛擋下了那一箭。
    “清遠。。。”段逸飛忙把段清遠抱在懷裏。
    那三人看暗算不成，不敢久留，忙隱身而去。
    那箭頭已射入段清遠胸口，鮮血瞬間染紅了那白色的衣衫。段逸飛抱著段清遠走了不遠，發現有一處廢棄的廟宇，便走進去，把段清遠輕輕放在稻草上，便點了火。
    段逸飛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刀，在火上燒了。坐到段清遠身邊，“你忍一下。”
    說完，便緩緩打開了那衣襟，胸口已完全被鮮血染紅。段逸飛用短刀抵住那傷口，瞬間便把那暗器拔出，幸好無毒。
    段清遠隨著那動作，悶哼了一聲，額前的發絲瞬間被汗浸透。
    段逸飛看著那傷口離心髒隻差毫厘，如果那暗器再過去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他在撲過去那一刻，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呢？
    段逸飛幾乎含著眼淚幫段清遠包紮完傷口。他自小家道中落，一朝繁華、一朝寥落。如若不是段夫人收留為義子，可能已流落街頭。那種從雲端墜落的感覺，讓他從小就比誰都要自尊，比誰都要努力，也比誰都要敏感。
    但是，他畢竟不是段家的人，家人、甚至下人對他那種微妙的不同，讓他變得隱忍而沉默。他從小就不喜歡段清遠，因為他輕易就擁有他所羨慕的一切，卻不自知，卻不珍惜，卻毫不在乎。
    但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愛了自己十年。這世間，還有誰會如此對他，如此把他放在心上，如此可以性命相交？
    家道中落被趕出宅院的時候，被段夫人收留的時候，年少便每日辛苦練劍的時候，他從未有此衝動。。。
    那淚，一滴一滴地灑落到段清遠的身上。。。
    段逸飛的手，緩慢地穿過段清遠的身下，慢慢地靠近，終於將他抱在了自己的懷裏。
    這樣愛自己的段清遠、這樣為自己付出的段清遠，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開他的手。。。
    疼痛讓段清遠幾乎陷入空白，但是，段逸飛溫暖的懷抱，讓他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那是他盼望了十年的懷抱。。。他從未有機會告訴他，那感情已深得幾乎灼傷自己。。。
    不是因為疼痛，段清遠瞬間熱淚盈眶。。。
    把下巴慢慢放在段逸飛肩頭上，慢慢地問出口。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耳邊傳來段逸飛那堅定的聲音，“知道，這輩子從未像現在這般清醒。”
    段清遠慢慢推開段逸飛，拉開與他的距離。
    段逸飛就那麼癡癡地看著他。。。
    段清遠臉上的淚無聲的流著，他把手放在衣襟上，緩緩地拉開。
    那包紮的傷口旁邊，整個胸口的白皙的肌膚，那一片青青紫紫的傷痕就這麼落入了段逸飛的眼裏。
    那淚滴落到斑駁的傷痕上，仿佛一個流動的傷口。。。
    “你看到了嗎？這樣的我，你還會想要嗎？”
    那淚、那傷痕瞬間灼傷了段逸飛的心。。。
    即便段逸飛仍不諳情事，那片青紫代表了什麼，他已然明白。
    段逸飛靠近段清遠，慢慢替他拉上衣襟，複又溫柔地將他抱在懷裏。
    “對不起。。。”
    段清遠終於伸出手，抱住了段逸飛，放任那熱淚打濕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