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緣定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華如水情債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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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如墨,連一絲風也無。妖妖陪著皇甫傾宸站在祁山東峰,俯瞰巍峨壯麗的閶闔宮,靜默無語。京都外城八道城門已被碩廣侯的兵馬把持,看似風平浪靜的繁華之都,不過再過片刻即將陷入一場刀光血影之中。碩廣侯此刻也是整裝待發,帶著隱藏許久的野心,端坐帳中,最後等待的那一刻不過就是攻入這閶闔之地,稱王換朝。
皇甫傾宸修長的手指緩緩轉著左手上那枚翠綠欲滴的翡翠扳指,嘴角的笑意含著嘲諷一切的寒意。這個局他已經布了很久,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些古話對於一個帝王來說不是什麼貶義詞。誰讓那把弓自不量力要反射其主,誰讓那獵狗貪得無厭準備與主奪食?
妖妖緊跟在皇甫身後,看著烏沉沉的宮闕,心底忍不住泛起一絲陰寒。如此沉靜無聲,是不是就是暴風雨前最後一刻的寧靜。
“妖妖,你還是和鬼五留在此地吧……”皇甫傾宸望著天邊慢慢泛起的一絲星光,輕輕說道。即將迎接他們的可能不是失敗的危險,但一定是血腥的殺戮。他不想也不願讓妖妖陷入那種冰冷無情的絕殺之境。
“不!”妖妖沒有多說一個字,她的心意早已在踏出燕雲山穀的那一刻堅如磐石。
“好!”皇甫傾宸沒有回頭,隻是放下右手緊緊拉住了妖妖。眼中的星光在那一霎突然璀璨起來。
恰在此時,一聲轟鳴巨響,離祁山東峰最遠的西華門亮起了一片火光,不一會兒無數的火把像是憑空從地底冒出,嗚啦啦一下子包圍了八道閶闔宮門。
黑沉沉的夜幕遮擋住一切的真實,妖妖凝神細看,也隻能看到潮水般的人流在八門附近聚集。沉重的城門早已被叛兵打開,大批的碩廣侯兵馬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向禁城。
兵器叮當相抗的嘈雜聲,被砍傷的人臨死前的呼嚎聲,以及受驚的無辜百姓呼天搶地的尖叫聲……所有的聲音彙雜在一起,攪亂如一鍋亂粥,在天幕下赫然升起團團黑煙。
“陛下,時間到了。”鬼五微俯著身,輕輕提醒皇甫傾宸。
“好,走!”皇甫傾宸二話不說,拉起妖妖消失在夜色東峰。
妖妖昏昏忽忽也不知道在地道裏走了多久,當前方亮起光線,被皇甫傾宸輕輕提著出了甬道時,妖妖簡直大吃一驚。不過走了一刻,居然已經到了祁正殿內。
甕中捉鱉,這個詞如流星在妖妖腦海中滑過。可從剛才的情形來看,似乎閶闔禁城已被碩廣侯的兵馬所控製了呀。皇甫傾宸的兵馬全都在韓淩手中,而韓淩此刻還不知身在何處。
廝殺聲由遠及近,伴隨著越來越濃鬱的血腥味在夜霧中絲絲遊蕩。妖妖睜大了雙眼,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宮門,臉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殺戮、無情的殺戮,無論是為誰而死,對於一個卑微的生命來說都是不值得。帝王將相、皇親貴族,他們自有他們的尊崇和地位,可那些拚死廝殺在一線的兵士死的又有何價值?
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幾乎是半座華城都陷落在修羅地獄裏。皇甫傾宸坐在金鑾寶座上,而妖妖也被他緊緊握著手,坐在身邊。
時不時有嬪妃、宮人的慘叫聲傳來,妖妖每聽得一聲就忍不住一哆嗦。皇甫傾宸秀美微蹙,握著妖妖的手始終不放開。他擔心的就是這點,因為戰爭和殺戮是每一個帝王都無法避免的罪孽,可他卻不想讓妖妖經曆這些,最起碼是不要親眼看著他舉起屠刀,狀似修羅的樣子。
大殿內燈火通明,唯有傾宸、妖妖和鬼五三人而已。殿外的廝殺聲越來越近,從聲音判斷,應該已經攻入了齊芳園,叛軍的方向正朝祁正殿而來。
自天啟開朝以來,祁正殿就是帝王之殿,雄渾巍峨,莊嚴無雙。隻有攻下了這裏,才算是真正踏上了天啟的巔峰。
皇甫傾宸雙眸微閉,端坐正位,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他如一座塵封的雕塑,在這轟天徹地的亂潮中巋然不動。
“轟”一聲巨響,妖妖嚇得一哆嗦,皇甫傾宸悄無聲息地握了握她的手,雙眸終於緩緩睜開,“終於來了!”
殿門大開,清冷的夜風夾雜著濃鬱的血腥味直衝鼻端,妖妖被那血味嗆得咳嗽,眯著眸子透過滿院火光,看清了站在殿前之人。一個五十開外的彪形大漢,長髯虎睛,一看就是一生戎馬的君武之人。
那人顯然沒有料到祁正殿中有人,滿臉的驚愕還在眼底,手中的佩劍已是銀光出鞘。
“皇甫小兒!你居然沒死?”他的語氣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狐疑,握著銀劍的手,因為太過使力,而泛出微微的青色經絡。
傾宸聽了他的話,竟然笑了,他的微笑蕩漾在夜色中,居然有種說不出的韻味,如蓮花在星夜中綻放,如夜鶯站在枝頭歡鳴。他本就生的絕美,傾國傾城的眉眼被這笑意暈染,一時間鎮住了院中所有手執兵刃的叛軍。包括碩廣侯在內,在那一刻都似被施了魔法般,懵了心神。
“你還是太心急了……”皇甫傾宸走下金鑾寶座,一步步踏過紅毯,走到了碩廣侯麵前。
半輪殘月不知何時從雲層中露出臉來,慘淡的月光如瀕死之人的臉透著絕望的灰敗之色。
皇甫傾宸話音剛落,嘩啦啦一聲兵刃落地之聲,無數黑影從天而降,將碩廣侯團團包圍了起來。一把冰魄長劍,不偏不倚架在了碩廣侯肩頭,持劍之人不是他人,正是消失半日的韓淩。
所有的變故不過是在須臾,剛剛還是一臉得色,準備踏進祁正殿的碩廣侯,這一刻已是階下之囚……
“罷了,罷了,願賭服輸,老夫死不足惜,隻是希望你念在與雲兒夫妻一場的情分上,能放她一條生路。”碩廣侯的眼中流露出哀憫的神色,不是對自身性命的顧惜,而是對女兒的不舍。
皇甫傾宸看著眼前的老者,眼神冰冷如刀,他對碩廣侯的話沒有絲毫的回應,隻是微抬了眸吩咐道:“承影,你與韓淩全權處理此事吧……”
隨著他的話,一襲湖藍長衫悠悠從祁正殿的陰影中踱出,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安詳,眸中的波光澄澈如水,讓人一見就會沉醉其中般充滿魔力。
妖妖看著承影走到院中,一縷月光不偏不倚籠罩在他身上,四周都是硝煙血味,卻唯有他似紅塵中一支白蓮,清越無華。承影似也感受到妖妖的目光,回過頭來,對著妖妖輕輕一笑,眸色中是了然的理解。
塵埃落定,妖妖安撫下始終緊繃的情緒,走下金鑾寶座,正想要走到傾宸身邊。忽然,外院銀光大作,剛剛還是朦朧灰敗的月色像是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所催發,耀出奪目的光華。銀光所覆之處,片片雪花從天而將,一瞬間便將所有的殺戮血腥掩藏無蹤。
妖妖本能地便覺心跳加快,一種森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入頭頂。她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向皇甫傾宸奔去,與此同時,皇甫傾宸也似感覺到什麼,轉回身來想要回到妖妖身旁。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定格在那一瞬,漫天的雪花之間,妖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因為在那一秒,妖妖看清了銀華之間的那張臉。
冷紫凝,絕美的五官如佛前的雕塑,冰冷中不含一絲情緒,雪白的輕紗迎風飄曳,清冷孤寂地仿若失落九天的玄女,此刻她已脫離了上官雲的肉身,完完全全隻是以一縷幽魂的形式存在。她的眸中漾起了一絲笑意,那抹笑意竟如絕望的挽歌,直插入妖妖的心底。
皇甫傾宸是背對著庭院的,他的目光裏隻有妖妖的安危,就在兩人即將相擁的那一瞬,他從妖妖的眸色中看到了絕望的恐懼,他來不及細想,身體已被妖妖手臂的力量旋轉而過,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寸,可妖妖的背已是對著庭院中的月光。
沒有人看清楚月色中的女人是從何而來,更沒有人看清楚她手中的利錐是如何刺入了皇甫傾宸的身上。可就在大家驚恐的呼聲中,那把無形的利錐已經突兀地釘入了妖妖的背。
“妖妖!”皇甫傾宸的吼聲,撕心裂肺震徹京都,而他懷裏的妖妖卻是悄無聲息漸漸黯淡了身形。在她身形黯淡的同時,那把插入背部的利錐也慢慢消失,最後就像是從未出現過那般,一絲痕跡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