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韓淩和葉薇莛二人，妖妖提心吊膽一路快行，此時她再也不敢胡思亂想，一雙眼睜的老大，緊盯夜色中的一草一木，一雙耳朵直直豎起，仔細辨別著每一絲聲息。
    剛才那千鈞一發的時刻，妖妖真的感受到了死神的臨近，要不是韓淩被葉薇莛阻住，說不定自己此刻正躺在血泊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
    自從做人以來，妖妖發現自己的反應變得慢了，獸類基本的機警都在漸漸淡去。這樣不行，還好今晚遇上的是韓淩，如果換成別人，豈不是闖了大禍。
    妖妖心中懊惱不已，幸好一路無人，沒有再生事端。好不容易走到她的寢室門口，妖妖正準備推門入屋，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輕輕地叫她。
    “月遙。”
    妖妖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整個人就像塊鐵板似的一動不動，雙拳緊緊握著，心裏揣摩著這夜半更深的，站在自己身後的，究竟是人是鬼。
    妖妖緩緩轉過僵硬的脖子，方看到黑漆漆的走廊上，春梅蓬著亂糟糟的發髻，一手籠著厚厚的大襖，邊揉著睡眼，邊打著哈欠和自己說話：“這麼冷的天，你上茅房怎麼也不穿件大襖，別凍出毛病來了，連累主子。”
    “是……是。”妖妖真的打了個哆嗦，一張臉慘白著像是凍的夠嗆，“剛起的急，一時忘了，這會兒還真是冷。”邊說邊推開屋門，趕緊躲了進去。
    這春梅即是那日在秀船上，幫董無秋出頭，與葉薇莛的侍女對罵的那個丫頭。她是董無秋從府裏帶來的貼身心腹，雖然品級沒有妖妖高，可仗著有董無秋撐腰，儼然是這流芳閣裏的頭號女官了。
    妖妖剛沾上枕頭，就沉沉睡去，可剛睡了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宮裏的規矩，不管主子起的多晚，這當值的女官、宮女們天一亮就得起床，準備妃嬪的衣食等物。
    妖妖隻覺得頭痛欲裂，想來昨夜的確是受了風寒，她強忍著起身，對著鏡子梳妝，被韓淩匕首斬斷的半截秀發，紮眼地映在鏡中。妖妖搗鼓了半天，隻能稍微遮掩，卻無法將它全部籠進髻裏。最後實在無法，隻得梳了個偏髻，稍稍遮掩些殘斷的烏發。
    在流芳閣中，妖妖被分配負責庭院花園和來往迎送事務，衣食之類貼身的活兒，董無秋當然不會讓她涉及。妖妖不過是一個質子，是董無秋用來對付木槿的一個籌碼而已。
    推門而出，冬日特有的幹冷空氣迎麵襲來，妖妖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看來真是受寒了。妖妖擼了擼鼻子，攏了攏發髻，穿園過室，準備去宮女房，看看她們有沒有開始打掃庭院，除塵淨地。
    其實女官的職務說忙也忙，說閑也閑的很。像春梅這類資格老，又是董家親信的女官，自然是忙裏忙外，風光八麵。可像妖妖這類，即是新人，又是立隊不明的女官，處境就有些尷尬了。
    妖妖心裏明白，她們留著自己是為了拉攏木槿，木槿昨夜已經說了，董貴妃已經召見了她二次，雖然沒有明說，可話裏話外無不旁敲側擊，要她們姐妹倆靠攏董氏陣營。妖妖其實不想卷進這無謂的宮鬥之中，她隻想著早點解決了東靈王，可以給皇甫傾宸一份禮物。
    可妖妖不是愚笨之人，在這後宮之中的天數越長，她越是覺得自己莽撞。這朝堂勢力盤根錯節，即使東靈王真的死了，也還有太子在世，即使太子死了，還有另外幾個王子，哪裏就輪得到早已倒台的鎮南王世子來襲這個皇位。
    看清了目前的局勢，妖妖心裏反倒不急了，她要一步步慢慢來，能夠混在這後宮之中，幫皇甫做個內應，也是好的，隻要瞅準機會，就不怕找不到空子，慢慢瓦解這些勢力，幫皇甫傾宸重奪帝位。
    “月遙姐姐，你這頭發是怎麼了，臉色也不好？”負責打掃庭院的幾個小丫頭和月遙比較親近，看著妖妖麵色灰敗，發髻淩亂，不禁關心起來。
    妖妖訕訕一笑，抬手攏了攏散下的斷發，隨口解釋道：“昨晚上茅房上的急了，撞在了花樹上，扯斷了幾縷頭發。”
    “啊呀，真可惜啊，月遙姐姐的頭發最漂亮了，雲緞一般的，這扯斷了，真是糟蹋了。”
    的確，如今的月遙，也隻有這頭秀發才算是上品了，普普通通的五官，配上木呐呐的神情，任誰看了也是如浮光掠影，疏淡而過。
    妖妖覺得頭有些暈，又見幾個小丫頭都很聽話，各自做著該做的事，於是轉過圓洞花門，想要回屋再休息一會。
    也許腳下走的有些急了，又或者是昨夜幾乎一夜未睡，妖妖神思有些恍惚，她暈頭轉向地一頭就撞在了一個人身上。還未等妖妖抬起頭來，看清麵前的人，就聽到一聲脆響，一個火辣辣的大耳刮子就毫無留情地扇在了她的麵頰上。
    “哪裏來的奴才，不長眼睛啊！”隨著一聲怒喝，妖妖看清了眼前之人。一身錦繡也隻是紈絝之氣，玉齒朱唇卻依然醜陋不堪。雖有秀姿在外，卻無蘭芝之心。五官居然與皇甫傾宸有幾分相似，可眼角眉梢皆是浮華與輕佻。
    “衝撞了太子爺，還不拉下去打。”一邊跟隨的小太監也是狐假虎威，衝著妖妖橫眉怒目。
    話音剛落，既有幾個跟班的太監，衝上來就對著妖妖拳打腳踢，妖妖本想還手，可轉念一想，自己此刻的身份是個弱質女流，哪裏能有招架之力。於是，隻得護著頭，蜷縮在地上，嘴裏假意求饒，任那拳腳如雨點般落在自己身上。
    董無秋估計聽到了外麵的動靜，扶著春梅急急走了出來。
    “一大清早的，呱噪什麼？”董無秋一臉肅容，不怒自威，剛走到外院的花門處便遇上了大步流星而來的皇甫頡。
    “你……太子殿下，您怎麼來了？”庭院中皆是宮女，董無秋語氣一轉，從熟識到拘禮，不過一轉眼之間。
    “我不過就出去轉了幾個月，你怎麼也進宮了？”皇甫頡可毫無顧忌，一見董無秋便拉住她的手，急急問道。
    董無秋滿麵通紅，猛地甩開了他：“太子，我如今可是皇上親封的貴嬪，你注意點。”
    皇甫頡估計也一時性急，被她這麼一說，也就不再拉拉扯扯，冷著一張臉，狠狠盯著董無秋，眼神中皆是責問和不滿。
    外麵的小太監們沒有得到太子的命令，誰也不敢停下拳腳，妖妖雖已運起內力護體，可也保不住真被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兩腳。
    幾個平時與妖妖走的近的小宮女，實在害怕，跪在一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有一兩個膽大的，遠遠地朝董無秋叩頭，嘴裏喊著：“娘娘，求您讓太子殿下別打了，再打，月遙姐姐可沒命了。”
    董無秋本也是聽到有人責打奴才的聲音才出了寢殿，可她根本沒料到居然打的會是秦月遙。
    “住手！”董無秋瞪了皇甫頡一眼，衝到妖妖身旁。可那幫跟隨皇甫頡的小太監沒得到正主的命令，誰也不敢停，隻是一個個動作慢了下來，拿眼偷瞧著太子殿下的臉色。
    “你讓他們快住手，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董無秋也是氣急了，不再管什麼尊卑，衝著皇甫頡就怒喝道。
    皇甫頡估計本也是邪火攻心，這會兒見了董無秋，氣也就消了一半，懶洋洋地揮揮手道：“行了，行了，就這樣吧。”
    可憐的妖妖，此時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頭發也散了，衣服也破了，渾身青一塊紫一塊，卻還得衝著那個天煞的太子叩頭謝恩。
    妖妖望著皇甫頡與董無秋相攜進室的背影，在心裏狠狠詛咒了他一百零八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