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些東西無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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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我是一個很敏感的人,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但我想,如果你也是一個有先天性缺陷的人,你就會懂得我。
我是一個患有先天性色盲症的女孩,別人可以看到的花花綠綠、五光十色,對我來說,都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我也是一個被遺棄的孤兒,從有記憶開始,孤兒院裏的那段殘牆、以及牆邊的那顆柳樹,便是我記憶的所有。
偶爾也會有些叔叔阿姨們的叫喊聲,但,大都已經模糊得不像樣子。
直到,有一個人的出現,我的記憶裏,才有了另一些、叫做美好的東西。
正文
女人:青青,跟阿姨走好不好,阿姨給你買好多好吃的。
男人:這孩子就是不愛說話,其他地方都挺好的,長得也蠻乖的,就她吧。
女人:好啊,你看這模樣多討人喜歡。
女孩:哈哈,我有妹妹了^_^
……
記得那天,收養我的人問了我好多話,可我卻一句話也沒有答,他們說也許我是個害羞的孩子。
其實,比起害羞,我更多的是害怕,我怕我哪一句說錯了,這個美好的夢就碎了。
他們都對我很好,讓我去和姐姐一樣的學校上學。
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喊她姐姐了,因為,她實在有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
記得有一次,她跳到我麵前,笑盈盈的:“青青,看姐姐給你帶了什麼回來!”
她雙手背在身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我,見我不說話,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我的臉頰。
“笨青青,看,這上麵的兩個女孩,像不像我們倆?”
我順著她的手臂望下去,圖畫上,是兩個女孩靠在一起,一個個子高一點,頭發也長一點,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另一個就坐在她旁邊,沒什麼表情,眼睛卻瞪得大大的,一隻手鑽著頸側的發梢。
我想,她畫的可真像。
她總是喜歡畫東西,到高中時,便很自然地去了美術學校。我也很想和她一起去,可惜,我是一個色盲,怎麼能畫畫呢。
從小學到初中,說不長但也不算短,這些年我都是與她一起上學放學,吃飯起床,可美術學校要求她住校,她也很聽話的搬到學校去住。
臨走時,她說:“青青,姐姐要去住校了,以後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每周末我都會回來看你的,等我哦,平時電話聯係吧,不許哭……”
那天,我沒有哭,隻是第一次撒嬌似的窩進她的懷裏,什麼也不說,什麼也沒做。
從那以後,爸爸媽媽更疼我了,我想可能是太想念姐姐了吧,所以把那份愛也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很相信“習慣向來是個可怕的東西”這句話,因為以前都是和她在一起的,她突然不在我身邊,我覺得很空。
有時候望著天空,就會看到她的臉,還有那清爽的笑聲。我回頭去看,卻隻有空空的走廊,長長的、沒有盡頭。
那一刻,我有想哭的衝動。
我用下巴抵著窗台,傻傻的想,她會不會也很想我。
她去美術學校的第一個暑假,我們很快樂。
我穿著她寄回來的衣服去她的學校接她。她站在校門口張望著,穿著和我一樣的衣服。
我突然很慶幸我去晚了。因為可以看到她焦急時的可愛樣子,沒有平時做姐姐的模樣,一邊用手擋著太陽,一邊嘟著嘴巴,這個角度看去,倒像個愛撒嬌的小妹妹。
我跑過去,她看見我便又換上了平日裏的那副大姐樣子,伸手摸摸我的頭,笑著說:“呀,青青好像長高了哦。”
其實我費力的踮起腳,才能與她向平,卻跟著大言不慚:“是啊,再過幾年肯定比你高。”
她想了會兒,又忙搖頭:“不行,你要是長得比姐姐高,那我騎車載不動你怎麼辦?”
“那就我載你啊。”我說。
“哈哈,好啊,你載姐姐。”說完她便咯咯的笑著。
聽著,我突然覺得很幸福,這久違的笑聲,終於清晰的在我耳邊響起,甚至,我可以感覺到她說話時吐出的熱氣,暖暖的,可以直達心裏。
“來,跳上來,現在還得我載你,姐姐帶你去個好地方。”她推著單車,拍了拍後座,示意讓我上去坐。
我跳上去,像以前一樣將側臉靠在她的背上,她好像瘦了,要不然,怎麼脊椎骨那麼清晰。
我說:“姐,我想你了。”
風太大,我的聲音又小,我知道她聽不到,但說完這句話,我就好安心。
她帶我去的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綠地,上麵有些稀疏的小花。
“這是我們經常寫生的地方,怎麼樣,漂亮吧?”她邊把單車放到一旁,邊問。
“恩”
我們吹著風,並肩坐在草坪上,空氣裏有青草的味道,我偏頭去看她,她正閉著眼睛,像是在享受著舒服的寧靜。陽光打在她的臉頰,我這才發現,原來,她這樣好看。
“姐,你頭發好長了。”
“恩,我要留很長的頭發,起碼要到腰際。”
“為什麼?”
“喜歡唄,長發飄飄的,多好。”
我抓了抓自己那才剛過肩頭的頭發,有些黯然,下定決心,要把它留長。
“青青,快來,你看這花多好看。”她不知何時跑到稍遠的地方,對我揮手。
我跑過去,低頭看見一小片花叢。
“漂亮吧?”
“恩,這是什麼花啊?”
“紫丁香,所有丁香花裏就屬紫色的最漂亮了。”
“紫色?紫色是什麼樣的?”
“這個……你等我一下……”她說完便跑到花叢裏,不一會兒又跑回來,手裏多了一隻丁香花。撲了撲手上的灰,將花送到我鼻子前,“聞到了嗎?這就是紫色,淡淡的清香。”
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很感動。
我將頭偏了偏,又問:“那我叫青青,青色又是什麼樣的?”
“青色啊,就和青青一樣,第一眼看上去很冷漠,相處久了就發現越來越可愛,算是一種保護色。”
我聽懂了,卻裝傻:“嗬嗬,好有哲理啊,我都不懂你在說什麼……”
“好好好,你不懂,哈哈哈……”
我們再次笑得像個孩子,總覺得,隻要和她在一起,就能變得單純起來,什麼都不去想,沒有歧視,沒有自卑,即使我的世界隻有黑白兩種顏色,但是,隻要有她,我就覺得很舒服。
暑假的最後一天,我們又去了那裏,我們躺在草坪上,望著很高的天空,她給我講著小時候講的故事——
“最後,小狐狸死了,他的主人葬了它,不久後,也抑鬱而終。”
“姐,你說,真的會有人因為想念另一個人而抑鬱得掉嗎?”
“不知道……但我想,應該會的。故事總是有一半是真實的。”
“那你可要好好活著。”
“傻青青,說什麼胡話呢,我當然會好好活著。”
“恩。”
……
暑假過後,她又回了學校,我也依舊過著我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她打電話給我——
“青青,學校有國外連讀的名額,你說我要不要去試試?”
我握著電話的手突然抑製不住地抖了起來,語氣卻波瀾不驚:“好啊,去試試吧,也許那裏會更適合你。”
接下來便是毫無休止的電話忙音,聽著聽著,我就哭了……
為什麼,我們之間,越來越遠了?
後來她果然爭取到了名額,以她的實力,這是意料當中的。
臨別時,她又端起那副大姐樣子,摸了摸我的頭:“這次我們恐怕要好久才能再見了,青青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好好學習,按時吃飯,不要想我哦……”
“我才不想你,走吧走吧,飛機都要起飛了。”
“哼,臭丫頭,那我走啦!”
我看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見。
“青青,走了,回去了。”媽媽在叫我。
“別看了,人影都沒了,知道你想姐姐,我們回去再給她打電話,現在先回去吧。”爸爸也在喊我。
我對著天空揮了揮手,跟他們上了車。
我坐在車裏,車兩邊的景色慢慢從我耳邊向後退去,我想,如果時間也可以退回去,並且可以像刹車那樣、說停就停的話,那我希望,能永遠停在小時候。
那時候,我們的座位離得很近,床也離得很近,用同樣的碗吃飯,穿同樣的睡衣……
就這樣亂想著,結果卻越想越痛,最後眼淚竟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我用手擦著,可才抹幹了一把,便又有大片淚珠滾落下來……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哭得這麼慘。
直到高中畢業那年,她才回來。
見麵那天,她的頭發燙成了卷發,帶著俏皮的太陽鏡,慢慢走近我。
“青青,姐姐回來了,快來抱下。”
我沒有馬上撲過去,隻是愣楞地站在那裏,與她對視。看她摘下太陽鏡,露出那雙熟悉的月牙眼。
她見我不動,有點不知所措:“怎麼,才2年,就連姐姐都不認識了嗎?”
“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答非所問,可卻是我最想說的……
“不行啊,姐姐已經在那邊填了大學申請表,恐怕大學還是要在國外念的。”
“嗬嗬,我開玩笑的,你不回來才好呢,那麼大的房間,我一個人住,多寬敞。”
“好啊,你這沒良心的小丫頭!”
說完她便過來撓我的癢癢,我邊躲閃,便對她咯咯的笑,可是最後眼睛卻模糊了。
見狀她被嚇到了:“怎麼哭了?”
我吸吸鼻子,盡量平穩語氣:“誰讓你欺負我!”
那晚,我們像小時候一樣,抱著睡了一夜。可後來,她還是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們好像再也不會見了一樣,那晚,我睡得很淺,卻做了很多夢,我夢見她對我說——青青啊,我有男朋友了。
…………
之後的很多很多年,發生了很多很多事,但大多已經記不清了,唯一不能淡卻的、還是關於她的。
那年她大學畢業,她打電話回來。她說即使畢業了,也不想回來了,那裏有個男生對她很好,她想陪他在這裏生活。
我拿著電話,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我說那我去看你吧。
她說好。
可最後,我還是沒有去看她,我怕,我怕看見她依偎在一個男孩身邊,和我聊家常。
我怕,也不知道該怎樣麵對。
那一夜,我又想起了小時候她的話——笨青青,看,這上麵的兩個女孩,像不像我們倆?
我回想著,發瘋了似的打開櫃子,把那張曾被我當做寶貝的畫給撕碎。
她那麼優秀,身邊怎麼能是我呢?
她隻是我的姐姐……隻是我的姐姐而已……
後來,我也畢業了,找了份很安穩的工作,工資不高,但卻很喜歡。
她也已經在國外定居,過著安穩的生活,隻是逢年過節才回來看看。
再後來,我們各自忙碌著,連電話都很少打了。
我一直固執地認為,過了這麼久,再見麵,也應該會很淡然了吧,可是不知怎麼的,每次見她回來,我還是忍不住的心痛,偷偷躲在自己房裏擦眼淚。
有時,我會在工作的閑暇時候,寫點小說之類的,我把小說裏的主人公當做我自己。
書中的我是勇敢的,執著的,總是可以不顧一切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情感。
可現實中呢……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對她說出心中的這份異樣情感。
甚至,直到現在,我也無法確定,我對她,到底算不算愛情。
但我知道,這樣的人,在我生命裏,再也不會有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