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夜肅清 第七章 亂雨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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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燒了一夜,直至黎明時分才熄滅。
夜肅清換了一身白衣,站在窗前遙望著樓外的晨曦。
—
晨霧迷蒙,給大地蒙上一層淺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意。
要下雨了。
樓主迎著肅殺的秋風閉了閉眼,關上了窗。
—
他身後的榻上,花之卻靜靜熟睡著,睡夢中的容顏無比祥和。
她的身體已無大礙,隻是昨晚被下了迷【防鎖定】藥,藥勁還未過去。
—
樓主走過去坐在榻邊,為她把了把脈,又掖了掖被子。
花之卻似乎是感覺到動靜,微微往他坐的地方蹭了蹭。
樓主一愣。
他伸出手,動作生澀地撩開那縷順著臉頰滑到她眼前的頭發。
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淡如秋水的眼眸中閃著一點光。
可是他並不知道。
那點光瞬即也被深深的愧疚壓了下去。
他想起兩年前,他殺死老館主之時,她在一旁露出何其驚恐的神色,卻一言不發,幾乎默許了他的行為。
兩年後,霰花館又因他而亡……
他仿佛把她的生活毀盡了。
——我多想告訴樓主,這不是他的過錯,可他的神情依舊飽含歉意。
“對不起。”他對她說。
—
回應他的是一陣滾滾的雷聲。
窗外忽降大雨。
—
花之卻被驟然驚醒,驚魂未定地從被窩裏支起身,警覺地掃視身周。
她發現她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隻有身前的白衣淺笑著看她。
“這是我的屋子,很安全。”他先開了口。
他說話的時候已站起來走開了幾步,但花之卻還是下意識拉緊了被子。
“發生什麼了?”
夜肅清側身對著她,沒有回答,而是問:“你可有不適?”
花之卻這才按著額頭閉了會兒眼:“頭有些疼……究竟是發生什麼了?”
“你被人下迷【防鎖定】藥了。”
“迷【防鎖定】藥?”花之卻重複一遍,“那我怎麼會在這?”她明明記得她正準備寬衣……掀開被子看了眼身上,衣物都完好無損,隻是沾了些灰跡。
樓主轉過頭不再說話,望著窗外的大雨出神。
“夜肅清,”花之卻叫了他一聲,“為什麼不回答?”
“我抓了兩付調理身子的藥,正在藥房煎著,應該快好了。”樓主淡然避開她的問題,“我去給你取來。”
花之卻不做聲了,從榻上下來,搶在樓主前麵要出門。
樓主抓住她的手臂:“你去哪?”
她有些不耐煩地蹙著眉頭,回頭瞪了樓主一眼:“回家!”
樓主臉上也升起一絲不悅,幾乎是命令:“喝了藥再走。”
“不必了,”花之卻哪裏願意聽,掙開他的手:“謝公子好意。”
樓主被堵了一句,眸色一凜,終於看著她歎了口氣。
“那也等雨停了再走吧。”
他剛想伸手掩上門,卻見灰衣洛汐辰從雨裏趕來。
—
盡管夜肅清已經給了他一個眼神,洛汐辰見勢,會意地退開了,但花之卻還是看到了他身上沾著的灰跡。
——和她衣服上的一樣,類似木頭焚燒後遺留的痕跡。
—
再出手時已阻攔不及。
花之卻仿佛猜到了什麼,衝進大雨中。
夜肅清示意洛汐辰勿動,自己追了上去。
大雨瓢潑,夾在風裏打到夜肅清臉上。
他看到花之卻停在霰花館外麵,強忍著悲慟捂住了嘴,沒有叫出聲來。
她的身形在雨中瑟瑟發抖。
夜肅清正要走到她身邊,她又疾步跑到廢墟中,略帶瘋狂地在幾具屍體之間轉了一圈,跑了好幾處地方,蹲下來扒開燒剩的木炭,探探廢墟中那些弟子的鼻息。
她把整片廢墟都跑遍了,才回到進門處的幾具屍體邊,檢查了下他們脖子上一擊致命的劍傷。
然後,她蹲著不動了。
夜肅清緩緩走上前,想拍拍她的背說點安慰的話。
可她起身便給了夜肅清一劍。
—
樓主下意識地避開一步,抬起雙指製住劍尖。
花之卻看著他,清麗的麵龐被雨水衝刷得辨不清情緒。
“你這是做什麼?”樓主問她。
她的聲音悲憤交加:“你又做了些什麼!”
樓主苦笑:“你以為都是我做的?”
“不是你還能有誰?”她努力克製著情緒,卻仍接近咆哮,“你說會找到凶手,卻給我這樣的答複!”
樓主不語,隻是鬆開手指。
長劍瞬間刺破了他的衣衫,花之卻一驚,頓時收力,轉而又一擰劍鋒刺進他心口:“夜肅清,我會殺了你!”
樓主沒有躲,隔著傾瀉在兩人之間的大雨,麵色戚戚:“好。”
—
洛汐辰拿著傘趕過來之時,正見到這一幕。
他不敢上前,遠遠地站在一邊望著兩人。
—
花之卻緊咬著下唇,憤憤盯著他的雙眼,終沒有再用力。
樓主一動不動地直視她的臉。
他看到悲傷、難過、壓抑的憤怒和一絲絕望。
而我,感覺到樓主收在袖中的手有些顫抖。
—
雨聲磅礴,已將霰花館的廢墟冷卻。
樓主襟前的血跡也頃刻被大雨衝淡。
花之卻突然收劍,胸膛劇烈起伏著,將長劍倒挽。她回望了眼霰花館,又看了眼夜肅清,紅著眼睛跑開了。
樓主沒有追她。
—
洛汐辰趕緊撐著傘走到樓主身邊,欲言又止。
—
雨下了很久。
夜肅清也站了很久。
他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兩聲,轉身朝著與她去路相反的方向,緩緩離去。
—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花之卻。
聽聞她離開了洛陽。
—
樓主依舊坐在樓裏,沏一壺茶,每日每日地看書。
依舊有不少人前來造訪,帶著各自的理由和仇怨。
那個女子、那張麵具、那場大火,仿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隻是,他再也沒有去過霰花館所在的那條街,而他看書的時候,總會習慣性地搖一下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