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秋揚了揚嘴角：“你似乎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夜肅清道：“我們在這裏呆得越久，城裏就越不安全。”
    金城秋冷“哼”一聲：“我早已命人搜查了全城，也加強了敦煌的守衛，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
    夜肅清輕笑道：“可我的房裏仍多了個‘夫人’。”
    金城秋聞言，麵色微青。
    這句話等同於否定了敦煌城的防守能力，無論誰身為敦煌城的主人，聽到這樣的話都不會高興。
    而金城秋雖然不高興，卻不至於生氣，因為夜肅清立刻轉移了話鋒：“還有誰知道這裏？”
    金城秋的眸色亮了：“金戈，鐵馬，冰河，夢！”
    —
    夜，星垂平野。
    茫茫大漠上，飄蕩著一首蒼涼的歌。
    唱歌的人雙眼炯炯，神情卻比歌聲還要蒼涼。
    炯炯，是因為今晚他負責敦煌城的第一道防線；蒼涼，是因為此刻他的心中有痛。
    為何而痛？
    星轉鬥移，物是人非。
    他十一歲跟隨金城秋，如今已是而立之年。
    三十年來他遇到過很多女人，可沒有一個能像她一樣。
    所以他放不下，忘不掉。
    然而他又不能想。
    ——他將她扶下車輦的那一刻，她已是敦煌城主的夫人。
    所以他隻能唱歌。
    他雖然唱著歌，感官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敏銳。
    這是他所自信的。
    所以他十分堅定地確信身後有人。
    然而他卻不知道此人是什麼時候來的，等他感覺到的時候，此人已似在他身後站了很久。
    正如他依舊唱著歌，可歌聲已在不知不覺間被對方的呼吸所帶動。
    他的手心出了汗。
    他試著挪動腳步，這動勢卻為身後的人所製止。
    他試著拔出刀，卻看到一道比他刀風更淩冽的劍光。
    這一劍很快，他還來不及回過頭，身後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劍已收回。
    刀呢？
    刀斷。
    金戈的歌聲也隨著刀身崩裂在夜幕中。
    他聽到一個聲音淡淡地笑了：“真是一首好歌。”
    “刀呢？”
    “看來是不算太好。”
    金戈撫著斷刀：“你可知這把刀的名字？”
    那聲音緩緩走到他麵前：“刀已經斷了，還需要名字嗎？”
    金戈看著這一襲如雪的白衣，雙目依舊炯炯：“有的人就算死了，也會名垂千古。”
    他似乎忘了自己一天內在同一個人手下敗了兩次。
    一襲白衣也正看著他，清亮的眸子裏有清亮的笑意：“有的人即使活著，也要隱姓埋名。”
    金戈笑了。
    是啊，自從跟隨了敦煌城主，他就沒有了自己的名字。可這又何妨？
    這個世上很多人的存在不過是為了成就別人的輝煌。
    他把手裏的斷刀擲入沙土中，就像他當年毫不猶豫地站到金城秋身後：“夜公子，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夜肅清不說話，而是哼起金戈的歌。
    這歌被夜肅清哼出來，便不再蒼涼，而是淒清。
    金戈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可轉瞬間他也唱起了歌。
    夜肅清的聲音本就不大，金戈一開口，就把他蓋了下去。
    夜肅清靜靜地聽完，輕聲問：“你很喜歡唱歌？”
    “不，隻是有人喜歡聽。”金戈筆直地站在月光下，渾身都是大漠男兒的豪情。月光照在他鋥亮的鎧甲上，照亮他鋼鐵一般的臉：“雖然她再也聽不到了。”
    這不是個愉快的話題，夜肅清卻繼續追問：“她失聰了？”
    金戈艱難地搖了搖頭：“她死了。”
    “我明白了。”夜肅清眯起雙眼，“金城秋沒有騙我。”
    金戈驀地回首：“他說了什麼？”
    夜肅清輕笑：“他說你喜歡夫人。”
    金戈挺拔的身形不禁一顫。
    然而他的臉上沒有驚恐，沒有不安，反倒有一份恬定的釋然：“盈缺老人出現的時候隻有你在城主身邊，城主喊出我和鐵馬，我隻當他對你不信任。現在我明白了，他不過真的想看看我們和‘殺手之王’的差距，他從不曾疑心你。”
    夜肅清不置可否。
    金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年輕人，我有些羨慕你了。有些事我們隻能想想，你卻會把它做到。”
    月光順著金戈的手背淌到夜肅清肩頭，少年音色迷離：“因為你們想隱姓埋名，我卻要流傳千古。”
    金戈大笑。
    夜肅清認真地看著他：“有沒有人說過你和金城主很像？”
    “有，”金戈嚴肅地回答，“因為我是他的親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