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風呼嘯，烈日在幹燥的空氣中散著白光。
    遠近一片灰黃。
    而正是這單調又無邊無際的灰黃之間，有一個白得過分的影像，把燥熱隔阻在十丈之外。
    少年盤坐在大漠的中央，雙目緊閉，寧靜得如同睡去。
    而她清楚，一個睡夢中的人根本無法保持這份與世隔絕的魄力。
    —
    “請問，能給我一口水麼？”莫柒然在他身邊站了許久，終於澀聲。可那少年隻是睜開眼，淡淡地看著她，或者說把她穿透了，望向遠外的城。
    她隻有蹲下身，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求求你，我很渴……”然而一語未畢，隻聽得一聲冷笑。
    “嗬，”少年的話語冰冷，“茫茫大漠，你居然向一個殺手要水！”風帽遮擋住他的臉，她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隻從露出的眼中看到一絲盎然的興致，“這很愚蠢。”
    也是憑這一點，莫柒然不再害怕，一笑如釋重負：“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可我更非好人。”少年接得很快，目光由遠及近，審視著這素未謀麵的女子。
    她長得細膩，若不是漫天揚灑的黃沙為景，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會以為來到了江南。
    莫柒然沉默了。
    大風卷過，沙塵一粒粒滾動，滾到她如花瓣般展開的裙擺上。
    “是好是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殺我。”微微低下頭，鬆開被捏皺的衣角，莫柒然顯出無比的自信，“而且，你不會殺我。”
    似乎意料到她的話語，少年並未驚奇，卻還是平淡地疑惑：“此話怎講？”另一邊，她已悠悠站起，理了理淩亂的頭發，背過身去。
    太陽光為她拖出一條細長的影子，而暗影所指的方向，恰恰與她所對的相反。她的笑容深化下去，擠出左臉頰的小酒窩：“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是敦煌城主的客人。”
    少年看著她的背影，眯起雙眼：“這就是你的理由？”
    莫柒然望著遠處的城，點了點頭：“你和我都要去見他的，你要是把我殺了，他一定會不高興，他若是不高興，就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少年聽罷，不禁低笑：“你很了解他。”
    莫柒然搖了搖頭：“多少比你了解一些罷了。”
    卻聽得少年又說：“可惜你還是錯了。”
    莫柒然一驚：“難道不是？”而一柄冰冷的長劍已貼在她脖子上。
    少年的聲音有一種純粹的寧靜，卻正是這種寧靜，帶給人無限壓力：“他找我，是有求於我；你找他，卻有求於他。”
    風大了些，黑色綢緞一般的長發在空中跳躍，幾縷發絲頑皮地撫過她雙眼——莫柒然卻笑不出來了，她脖子邊的這柄劍，隨時都有可能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
    然而她卻沒有從這個世上消失，在她還未從震驚中回味過來之時，白衣公子已將長劍收回。
    “你為什麼不殺我？”莫柒然回過頭，看到少年自沙塵中站起。
    他的身姿是那麼瀟灑，隨手撣去粘在鬥篷上的細沙，兀自朝前走去：“看來，你一點都不了解我。”
    蒼白的日光下，隱約了不遠處的城。
    隻是沒走幾步，他便向身後揮手，落入莫柒然手中的，正是一壺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