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日暮的庭院，在風塵過後又寧靜下來。夜肅清鬆開了定住慕風遠的手，徐徐走到他原先靠站的位置，拾起白玉欄杆上的書：“碧，送客。”
    ——就在白衣公子鬆手的那一刻，一柄寒劍抵上慕風遠的後背，麗顏女子綠裙水袖，卻麵無表情。她的名聲慕風遠早有耳聞，美若幽蘭的容顏，卻令人聯想起淒慘的暮秋江色，冰冷而又絕望。
    “是，樓主。”碧淡淡應道，領著慕風遠往外走，掌中劍卻絲毫沒有離開半分。
    “來者是客，碧，莫要以刀劍相對。”移步走向橋邊石亭，夜肅清吩咐道。碧沒有應答，隻是默默收回短刃。
    然而慕風遠並不領情，這一刻衝動，便失去了最後離開的機會。
    短刃剛收離慕風遠的後背，碧隻覺麵頰一涼，男子使盡渾身解數，出劍向夜肅清掠去。
    長劍破風，配合著排山倒海的手法襲向亭中公子。然而洛汐宸與碧竟無動於衷，眼睜睜看著刺客行刺。
    長亭內，夜肅清聽著身後的風，反手用書卷擋住意料之中的一劍，側身回眸。慕風遠動作極快，在公子側身之時便已控劍回轉，一躍在公子身後落定，伺機又是一劍。這一次，隻聽見裂帛聲起，夜肅清隨意揮出與長劍抗衡的書卷承住這一擊，竟被截成兩半！
    慕風遠見狀嘴角微揚，頓時信心大增，手腕翻轉，眼見已觸上白衫。
    然而，擊潰他才樹立的自信隻是一歎。他的劍似是刺破了眼前白衣，可歎聲一至，一切皆成幻影。
    這一刻，流水無聲；這一刻，微風有息，慕風遠睜著的雙眼中映出白衣如雪，黑發輕揚，公子英姿颯爽的一個轉身，血濺夕陽。
    似乎早已料到他會如此，夜肅清長袖微拂，隻見白光淩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隨著他悄無聲息的轉身，最終沒入慕風遠心口，絲毫不差。
    日落時，風殘院無聲。
    微微咳嗽著拾起殘破的書，夜肅清緩緩挺直瘦弱的身板，眼神深不可測。
    “天氣是越來越涼了。”取來披風披上夜肅清肩頭，碧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洛汐宸雙膝跪地，低眉垂首。
    近日來夜肅清一直未出漸素閣，傾夜樓內事務自然而然由近身弟子洛汐宸著手，包括樓內侍衛部署。樓主重傷初愈，理應加強漸素閣的防衛，怎會如此失策，發生今日意外？若樓主的安危出現什麼差池，他洛汐宸哪怕有一百個腦袋，也難以抵罪。想到這碧不禁輕蹙雙眉，試探地看向夜肅清。
    隻見他的側臉平靜如水，突然間的一個回眸，悉數是揚眉淡看的閃爍。
    碧與他對視一眼，終承載不住洞悉一切的視線，低頭退下。敏銳如他，怕是早已對一切了如指掌，哪用得她再費心？
    一時之間，夜肅清足尖微點，已然站立在洛汐宸身前。
    “汐宸失職，望樓主責罰。”向來是波瀾不驚的洛汐宸望著前方白靴，聲音中滿是自責與虔誠。
    夜肅清眯著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輕輕笑了起來，“為什麼撤走侍衛？我不相信，你會大意到讓刺客大搖大擺走進來。”
    洛汐宸沒有抬起頭，依舊盯著素白的衣擺：“樓主喜淨，況守衛愈嚴，愈會引狼入室。”的確，夜肅清負傷一事定會吸引好事之徒，斷不能泄露半分。
    “如你所言，你所做並非無理，起吧。”似是沒料到樓主就此作罷，洛汐宸疑惑地抬起頭，卻看到那一襲白衣已漫步白玉橋，漸行漸遠。隻有他清冷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風雲雙刃在江湖消失多年，傾夜與之素無瓜葛，此事頗具端倪，就由你負責查清。”
    晚風沉浮，公子手中的書不知何時一頁頁散入風裏，散在夜色裏，散出洛汐宸心中此刻的悵然與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