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瑟七弦 第三章 傷別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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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肅清呆望著窗外,咬牙垂首。可他仍是推開了門,緩慢而平穩地走向前方。寒風呼嘯,雪花森淼,灌入他單薄的衣衫,灌入他脆弱不堪的心肺。
冷,無邊無際的冷。一片死寂之中,唯有白雪翻飛。他停下了腳步,微微咳嗽起來。
若有若無的琴聲隔著風雪而來,漸漸清晰,格擋嚴寒。“你不要命了。”盡管是嚴厲的斥責,白清弦注視著風雪中倔強的身影,心痛如絞。或許,她待他,真是過於嚴厲了。再或許,她的做法,太過自私了吧?能救他的藥,一直都在自己手裏啊……
然而少年無動於衷,依舊站立在原地,頭也不回。
琴聲戛然而止。白清弦咬著下唇,狠心不再看他。
——那麼,就讓你自生自滅吧,就當我們從來不曾遇見吧!
白衣少女突然抬手,合上了窗。依稀聽到窗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漸漸猛烈,不可遏製。白清弦閉起了眼,捂住雙耳。我聽不到,聽不到……你想死,我才不要管你……我不管你!
然而沒過多久,白清弦猛然站起,清澈而流光溢彩的眸子裏水霧彌漫。
雪地裏,少年終於無法支撐,一頭栽倒在地,不醒人事。
白清弦腦中一片空白。她本能地奪門而出,把失去知覺的愛徒護進懷裏。為什麼,為什麼寧可死,你也不願留在我身邊啊!她清麗如霜雪的臉頰陡然間滑落一滴晶瑩滾燙的水珠。
她將他重新裹進溫暖的狐裘中,躺在他身側,淚流滿麵。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無法壓抑的疼痛,她側過身蜷縮在他身邊,怎麼也無法止住洶湧而出的淚水。那十年來一直深藏著,逐漸積累壯大的傷悲。
少年麵容寂靜,呼吸平緩,幹淨聖潔如同天人一般。白清弦伸出顫抖的左手,一遍遍勾勒著他的容顏。
她在害怕。她是該放開了,是該還他自由。可若他一去不複返,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將他記住,她要將他的神色眉眼,一點點鐫刻在心裏——盡管,她早已爛熟於心。
短短幾天,她幾乎將所有關於他們的回憶都咀嚼了一遍。他的每一個瀟灑瞬間,都似一柄利劍,將她千刀萬剮,令她百孔千瘡。
她是用怎樣的心情,掏出懷中瓷瓶,久久不語不行。
大雪已經停止,如果沒有算錯,他會在今天醒來。銅鏡前,女子粉妝佩環,柔美如雪中白蓮,卻憔悴毫無生氣。她失神地握著藥瓶,晃晃悠悠起身。
桌案上的宣紙鋪就多時,硯台裏的墨汁亦不知研了幾次,女子白衣黑發,疲憊地走過去,又一次握起毛筆。筆尖頓在宣紙上方,她的手突然顫抖起來,再無法落筆。
毛筆被丟棄在地,白清弦掩麵而泣,傾國傾城。
我該寫什麼呢,你要走了,我們還能再見麼?如果再無法相見,我該去哪裏找你呢?
“族長大人,這真真一點也不像您。”長老不知何時出現,拾起地上的筆,架在硯台,“白氏一族的領袖,是不會為任何事流淚的。”
白清弦抬起頭,看著緩緩離開的老者,拭過眼角。是呢,她也曾如此堅定地認為,可這一次,恐怕要讓長老失望了。
出劍,劍花淩亂。挑起的宣紙被切成碎片,最終隻留下一片紙條。
絕世容顏,傾城風華,那使星辰黯淡、日月無光的少年,再也不屬於她了吧……白紙上,四個絕望的字,似已將白清弦所有生命耗盡。她長歎一聲,走向正殿。
禦音閣依舊潔白而一塵不染,狐裘中的少年雙目緊閉,出奇寧和。
白清弦用瓷瓶將字條壓在窗前,抱著琴,走出樓閣,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盤腿坐下。或許,他不會走吧,她僥幸地想。至少,他會先來找她,同她告別。
然而,她再也沒有等來那個人。她隻聽到一聲打破靜寂的馬嘶,愕然驚斷琴弦。
肅清,你走了?忘記了是怎麼回到禦音閣,清冷的房屋內,再不見往日光輝。你走了,你不要師父了?桌案之上,瓷瓶已空。
冰瑟穀,是一個寂寞的囚牢。她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倚著門,連手中的琴砸落在地都渾然不知,白清弦似失了魂魄,跌坐在地。眼眸火燒一樣疼痛,止不住的清淚灼燒著她的皮膚,她卻神情木訥,看著門前清晰的馬蹄印,輕輕笑了起來。
夜肅清,你終於,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