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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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寰以為半麵妝會自動現身，結果等了一個月宮裏也沒有任何事發生。
    一直守護在莊小璃身邊的影衛突然出現，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麵容此時也有一絲驚慌，稟道，“小公子被人帶走，屬下們追至習舞坊便被甩脫！後在附近搜尋，也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滄寰袍袖下的雙手已緊握成拳。
    莊小璃竟在皇宮裏被人明目張膽劫走，宮裏的防衛真該再好好整飭一番！
    滄寰臉色鐵青，“嚴查整個皇宮！”又立即召淩寒渡帶一隊人馬去重山腳下的圍獵場搜查。
    滄寰匆匆趕回宸萱殿。剛走進花園裏，非煙慌慌張張跑來，道，“小公子回來了！在……屋頂上……”
    滄寰仰頭一看，果然在高高的屋頂上，非離正飛身而上。皇帝的寢宮，飛簷峭宇，下麵的人望上去，視野不佳，很容易被遮擋。是以，宮裏宮外兩班人馬鬧翻了天，莊小璃卻被孤零零晾在屋頂上。
    宸萱殿很安靜，地上跪了幾名目睹莊小璃消失而無力救護的宮人。
    滄寰擺擺手讓他們離開，自己跟進到裏麵，莊小璃完完整整地坐在地毯上，腦袋垂著，手臂垂著，看起來有些沮喪，還有些悲傷，卻沒有受到驚嚇。滄寰把他抱回到窗下的榻上，全身衣服褪得幹淨，也未見一絲傷痕。隻有左腿膝蓋上一小塊烏青，許是奔跑時在哪裏撞得。
    滄寰放下心來，抱著光溜溜的莊小璃去後殿，先把他放進冒著縷縷熱氣與溫香的泉水裏，褪下自己袍服，也走進水裏。
    莊小璃在水裏遊了兩圈，頭上頂著幾片新鮮花瓣回來，臉色稍霽，但還是顯得不怎麼開心。莊小璃自動鑽到滄寰懷裏，還伸出手，拉著滄寰雙臂環繞在自己身前。
    滄寰邊觀察他臉色邊試探著道，“璃兒有什麼話都不跟我說麽……”
    莊小璃望他一眼，麵現為難之色，訥訥道，“半麵妝不讓我告訴太子哥哥……”不告訴也已經告訴了，單純的孩子察覺這一點，忙用雙手捂住嘴巴。
    滄寰聽到半麵妝這三個字，身體有一瞬間僵硬。他對這個人的感覺極度複雜，曾經恨過他，恨不得將他五馬分屍。但又因他對莊小璃所做的一切而原諒他。
    滄寰知道，他無意取莊小璃性命，六年的相伴已使他下不了手。他隻是想讓自己也嚐到失去至親之人而無力救護的痛苦。將毒藥親手送到莊小璃嘴裏，莊小璃就在身邊仍讓他命懸一線，這些對他這個指天畫地而又深愛莊小璃的帝王來說，都是最無情最殘忍的懲罰。
    ——半麵妝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報複！
    滄寰伸指拿掉他頭頂的花瓣，輕聲道，“半麵妝要殺掉太子哥哥。”讓自己因疼痛自責而死。
    莊小璃嚇得身子簌簌發抖，哽咽道，“半麵妝也說太子哥哥要殺他……”
    滄寰無語。
    莊小璃繼續道，“太子哥哥跟半麵妝打架了麼？你們為什麼要打架？”在小孩子的思維裏，打架就是最嚴重的事態。
    滄寰安撫道，“我們沒有打架，太子哥哥連他的影子都見不到。而且，因為不舍得璃兒傷心，我們都不會殺掉彼此。”半麵妝曾多少次試圖殺掉自己，卻又多少次痛苦地放棄，滄寰並非毫無察覺，隻是默默等待。
    滄寰沒有告訴莊小璃上次他受傷中毒都是半麵妝兄妹所為。
    莊小璃聽他如此保證，微微鬆一口氣，環抱住滄寰的腰，把頭枕在他胸前，幽幽道，“半麵妝就要走了，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要隔很長很長時間才來看我……”
    滄寰一驚，半麵妝來跟他告別，純真的少年不知道這很遠很遠、很長很長或許就是一生再不相見。滄寰不動聲色道，“璃兒知道半麵妝要去哪裏麼？”心裏卻疑惑，半麵妝難道不管他的妹妹了麽？
    莊小璃抬眼望他，眼裏是果然如此的神情，語氣裏也微含責備，“半麵妝說，太子哥哥問他去哪裏就是要殺掉他，為了安全起見，他也不能告訴我！”莊小璃對自己信譽產生懷疑，滄寰在心裏將挑撥離間的半麵妝千刀萬剮。
    滄寰麵上顯出受傷神色，“璃兒不相信太子哥哥麽？太子哥哥說不殺他就一定不殺他。”但若是抓到了，一定讓他吃盡大理寺各樣苦頭。
    莊小璃望著他眼睛道，“半麵妝說太子哥哥會打他，打得他皮開肉綻，鮮血長流，連話都說不出來……”說著，還打個冷戰。
    滄寰想，隻用不傷皮肉不流血的刑罰。起碼使莊小璃看不出一絲皮肉傷。
    莊小璃清透的眼睛一眨不眨，滄寰坦蕩蕩地與他對視，語言溫柔道，“半麵妝有沒有告訴璃兒他妹妹也要跟著走？”
    莊小璃皺眉，露出一臉憂愁，“半麵妝說，他找不到妹妹啦。妹妹不聽他的話，一個人跑掉了……”
    滄寰想，看來半麵妝還是跟以前一樣悠然自得，竟有閑情逸致跑到皇宮跟莊小璃聊天，而且，聊得還不少。但是，半麵妝故意告訴莊小璃妹妹不聽他的話，是在說上次毒箭的事並非他的主意麽？還是在暗示不救自己妹妹了？
    美麗的少年片刻便將煩惱拋到腦後，突然想到什麼，歡快起來，伸著兩條白藕樣的細腿撲通撲通打水花，大聲道，“太子哥哥也帶我飛好不好~~~”
    說著還伸展雙臂，做飛翔狀，歡呼道，“飛過屋簷，飛過樹梢，飛到月亮上去~~~嗖——”
    滄寰望著他興奮的小臉默默想，看來莊小璃不但沒有在高空飛過的恐懼，反而異常向往……
    莊小硯來看弟弟之後的第二日，莊府傳來消息，道莊小硯失蹤。這是眾望所歸，起碼是大荒兩大帝王所望，滄寰對此並不驚訝，卻不敢將它告訴莊小璃。
    隻將心中的喜悅小心收斂，生怕被機靈的莊小璃看出端倪。
    但七日之後，一月之後，三月之後，滄寰已經笑不出來了。因為莊小硯竟然沒有去北戎！狄揚傾全國之力大肆搜尋，也沒能找出他的下落。莊小硯已經真正失蹤！
    明遠宮有人來請，滄寰匆匆過去。
    一拐進回廊，便看到滄孤生半邊身子吊著個毛茸茸的肉團，口裏還念著經，“不讓你走……不讓你走……不讓你走……”
    滄孤生一臉哭笑不得，看見滄寰走過來，伸出那隻手臂做丟擲狀，莊小璃察覺，立即遊到他胸前，牢牢抱住他脖子。滄寰喚他也不理。
    滄寰頭痛地想，莫非莊小璃真是到了叛逆期麽？又長一歲的莊小璃越來越不像話了，看來得找個機會好好教訓一番。
    這幾日滄孤生正準備離宮，告訴了莊小璃，惹得他今日這麼執拗。
    而蓮王，卻好似不急著離開，單看他在後殿剛剛收拾好的花架棚子也能明白，滄寰在心裏拿捏不準他心思。
    滄寰與滄孤生並肩走進室內。
    蓮王正在指使兩名隨從搬大廳裏的花，見兩人進來，微微頷首，也不理會滄寰，繼續麵無表情地下著一道道命令，似乎對這些盆花異常在意。
    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蓮王是個沉默而愛花的人。
    明遠宮靠近重山山脈，地下溫泉被引入此處，繞這座宮殿四圍環繞，使明遠宮地氣溫暖，適合植物生長。是以，整座皇宮裏常年積雪，卻隻有明遠宮幹淨無雪。
    而蓮王封號之‘蓮’字的由來，不僅是因為蓮王繼承了其母惠妃異常雪白的肌膚，還因為蓮王最愛白蓮。有蓮王在的地方，紅蓮、白荷、粉蕖也都會隨之叢生。
    雲溟本不適宜種植的熱季花種，卻每每被蓮王養得生機盎然，繽紛豔麗。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
    滄寰與帶著隻壁虎的滄孤生自行找個座位坐下，立即有人來奉茶，滄寰抬頭微掃時一愣，滄孤生也是一愣。
    莊小璃轉過身來發現他，哇哇大叫著撲上去又是抱又是親，口中還念念有詞，“小屏風……小屏風……小屏風……”
    雖然上次莊小璃被蓮王刺傷也是因為這名少年，滄寰卻並未見過他。這算是第一次。
    滄孤生也是那日對這光溜溜的少年匆匆一瞥後，再也沒有見過。
    兩人詫異的神情一閃即逝，卻都不動聲色地瞟向蓮王。也不知什麼緣故，原先莊小璃又哭又鬧，蓮王都不鬆口，現在竟突然將這少年放出來！
    或許是被封閉太久，姽嫿有些畏人畏光。但對莊小璃的親近倒沒有絲毫排斥。莊小璃拉著他往裏麵跑，瞬間就消失在屏風後麵，也不知要躲到哪裏去說秘密話。
    前殿與後殿相通，此時明遠宮下人正在來來往往，將花盆從前殿搬到後殿的花棚裏。幾人在大廳裏聽到噼裏啪啦的破碎聲，就知道定是莊小璃橫衝直撞，將下人手裏的花盆全撞掉在地。
    果然，片刻便有三五名下人哆哆嗦嗦回來，跪到蓮王腳下不敢言語。
    蓮王在聽到響聲時臉色已一片烏黑。詢問完花名，瞬間變成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