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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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從芳菲閣被救出的蘭澤，如今的瀨鬱公主，已按相應體製被滄寰賜予宮殿。鑒於她身體羸弱，太後便將她接到自己宮裏方便照顧抑或方便監視。許是上次的事，使太後再不敢大意。
    這幾天因為莊小璃連續生病，太後對他疼愛異常，憂心過度，身體也有些不適。莊小璃需要時刻看著，太後卻也不能不小心著。
    自莊小璃生病臥床，滄寰接待朝臣、批閱奏折的地點已經改到宸萱殿。滄寰忙完，對莊小璃叮囑幾句，讓非煙非離看著，便快步去長樂宮看母親。
    驀然見到荷煙嵐立在長樂宮門外也不進去，微有些驚訝。荷煙嵐望見他，麵現尷尬。滄寰安撫一笑也不說話，伸手請他進去。
    兩人走在廊下，荷煙嵐突然歎道，“我真是個糊塗的人……”
    滄寰對荷煙嵐的心思隱隱明白一些，赫連碩對他的冷漠使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內心，而之所以要娶蘭澤卻是感激多過感情。想來赫連碩私下應與蘭澤說過些什麼，使她最終明白荷煙嵐對自己並非自己想象的那樣才決然出走，投奔雲溟。
    滄寰安慰道，“麵對自己奢望已久的東西，每個人都會失去理智。貪嗔癡，都是人之常情，並無高低貴賤。”
    兩人進了殿內，便止住話頭。
    蘭澤正陪歪在裏間的太後休息，聽到兩人過來，便從裏麵出來。滄寰給母親行了禮，又細細詢問一番，才放下心。
    荷煙嵐來的這幾天，蘭澤倒是一句話都沒對他說，也不看他。滄寰想，這女子對荷煙嵐的執念仍是很深呢。
    滄寰告辭出來時，荷煙嵐也跟著出來，看起來極為沮喪。荷煙嵐性格溫吞，對人對事也有些委曲求全，有時決斷力差。
    滄寰猶豫片刻道，“昨天東織王來了一封信。”
    荷煙嵐聽到，怔了片刻，麵上神色悲喜不定。赫連碩關心荷煙嵐，卻又氣他要娶蘭澤，索性不理他。是以，自兩國從雲溟離開後，再也沒有與荷煙嵐聯係。如今蘭澤跑來，荷煙嵐也跟著跑來，赫連碩終於耐不住了，便來信向滄寰探口風。
    荷煙嵐訥訥不能言，似乎無論如何拉不下臉麵，滄寰主動道，“他問你好不好。”心裏卻暗笑，兩人還真像鬧別扭的孩子。
    滄寰回到寢宮時，莊小璃正側著身子往床沿蠕動。似乎極想下床，但傷口又疼得厲害。一看見滄寰，立即躺好不動了。
    這時，非煙端著一壺新茶過來，給滄寰行了禮，見莊小璃拉被子往身上蓋，奇道，“我剛才出去時，不是給小公子蓋得好好的麼？怎麼又滑下來了？看來這雲錦被當真令人不舒服。”
    莊小璃眼神飄來飄去，卻不敢與滄寰對視。
    赫連碩第二封信來得很快，與第一封僅半天之差，看來當真想念得很。滄寰坐在床邊看著莊小璃，莊小璃瞧見他手裏的信件，便也想要瞧瞧。
    滄寰將信丟到莊小璃夠不到的地方，給他肩膀上的傷口換藥。滄寰給他拆紗布時，莊小璃嘶嘶叫。莊小璃毛病古怪，上次箭傷那麼嚴重，險些沒命，一句疼都沒說，這次因自己的無理取鬧，刺破些皮肉倒是叫得厲害。
    滄寰跟他商量道，“璃兒，我要去後苑一趟……”
    話還沒說完，莊小璃立即道，“我也去。”
    滄寰想了想，答應下來。給他換好藥，重新纏上幹淨紗布，穿好衣服，便抱著他去。隻是，半路上把莊小璃寄放在了明遠宮。
    莊小璃一進去立即纏到滄孤生身上，滄孤生昨晚才去看過他，離此時也隻有半天時間，莊小璃還是那句話，“孤生，我好想你。”
    滄孤生笑眯眯道，“我也很想小璃兒，正準備跟七哥去看你，你就來了。”
    莊小璃聽他如此說，忙去偷瞧蓮王。蓮王也正麵色不善地盯著他。若是在平時，莊小璃一定怕的發抖，但是現在自己被他所傷，便很理直氣壯地與他對視。莊小璃看不出來，但滄孤生卻看出自己這位閻羅一樣嚇人的七哥眼底有絲絲笑意。
    蓮王向他招招手，莊小璃勇敢地走過去。
    蓮王道，“你傷口還疼麼？”把他抱起來，放在自己椅子裏，莊小璃扭了扭身子，找個舒服姿勢。
    莊小璃立即道，“疼！疼死了！”捂住肩膀做痛苦狀。
    莊小璃那點水準，怎能騙過兩人？蓮王卻裝看不出，輕輕把他摟在懷裏道，“我傷了你，是我不對。”
    蓮王生平第一次向人道歉，莊小璃立即順杆往上爬，“我的小屏風呢？”
    蓮王身子一僵，剛才的好臉色瞬間烏雲密布。但仍是深吸兩口氣，耐心道，“隻是個下人而已，小璃兒……”
    蓮王還未說完，脖子上已被莊小璃嗷嗚一口，狠狠咬下去。這次看來是真惱，蓮王被咬得滲出血。莊小璃大聲嚷道，“小屏風是我的……小屏風是我的……”
    連滄孤生都開始奇怪他為何對這件事如此執著。
    蓮王不應他，臉上手上又分別遭到襲擊。眼看莊小璃就要哭出來，隻好道，“我考慮考慮好麼？”
    莊小璃眨著濕漉漉的眼睛望他。
    滄孤生笑道，“小璃兒，你為什麼要小屏風？”滄孤生從善如流地跟著莊小璃喚‘小屏風’。
    莊小璃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小屏風就是我，我就是小屏風。小屏風受傷了，我也會疼。”
    剛才一番鬧騰，莊小璃似乎有些累了，說完這話，便靠著蓮王肩膀合上眼睛。所以，他沒
    有瞧見蓮王聽到這番話後的震動。
    滄寰去看望荷煙嵐，發現他站在竹林下望著如今已經空置的昭陽宮屋簷時，突然間明白他是在懷念，或是等待。人總是這樣，擁有時不能相惜，失去時便會追悔。
    又想到莊小硯。
    莊小硯是個極有主見而逍遙的人。來去如風，天之驕子的身份，又使他在風流中更增一份恣意與尊雅。但他遇見比他更加恣意而高高在上的人，他們的對峙，正如兩大高手交戰，比的是氣勢，比的是霸道，很顯然，狄揚無論是氣勢還是霸道都更勝一籌，莊小硯或許從小所向披靡，但他遇見了狄揚，便注定是輸的一方……
    荷煙嵐翩翩如玉的身姿，在亭亭翠竹的映襯下，顯出幾分脆弱。荷煙嵐回過頭來，望見滄寰，緩緩微笑道，“我明日便要回國了。你看，我這個王做得真是不像話……”
    滄寰深深望他一眼道，“我不理璃兒時，璃兒便要纏著我哭鬧不休。若是璃兒不理我，我便說盡好話哄到他開心為止。做太子時還要給他當馬騎，做皇帝時便要天天被他咬。”
    荷煙嵐愣了好長時間，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像滄寰這樣天下無雙的霸主竟對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如此委曲求全。更加驚怔於滄寰竟將這樣有關尊嚴的私密事坦蕩說給自己。
    滄寰繼續道，“我哄璃兒時，給他做馬騎時，並不覺得委屈，反而覺得那是一種樂趣，隻因為他很開心。”
    荷煙嵐忽然流下淚來。
    滄寰把手裏的書信交給他。
    第二天，荷煙嵐果真走了，但去的不是洛邑，而是東織。荷煙嵐走時去向蘭澤告別，蘭澤終是不肯跟他說上一句話。等荷煙嵐真的出宮消失不見，又登上高處去望。
    莊小璃似乎比較喜歡荷煙嵐這個人，他走時還顯得戀戀不舍。不過滄寰帶著他在禦花園轉一圈，心情又好起來。
    滄寰捧著他的臉，試圖引導他，道，“璃兒更喜歡蓮王，還是更喜歡你哥哥？”
    莊小璃想了想道，“我哥哥。”
    滄寰又問，“璃兒更喜歡哥哥還是更喜歡太子哥哥？”說完，卻不自覺地在衣袖下捏住手心。上次莊小璃的頓悟已使他知道答案，卻更想再一次心存僥幸。
    莊小璃這次卻想也不想，響亮地答道，“都更喜歡！”
    滄寰悶哼一聲，道，“最喜歡哪一個？”
    莊小璃依然響亮地道，“都最喜歡！”
    ——莊小璃的回答加快了滄寰將莊家大公子嫁入北戎的步伐！
    第二日便召來已經受過一次打擊的莊恬，將這件事告訴他。
    由於此事涉及莊小硯，滄寰並未將北戎王試圖與雲溟聯姻的事公布朝堂。
    莊恬聽後倒沒有上次反應那麼激烈，想來對莊小硯也有所察覺。隻是滄寰望著他離去時悲涼的背影終究有些不忍。
    就寢時，滄寰將莊小璃抱到身上，試探著問道，“璃兒，若是你哥哥去了北戎，你怎麼辦？”
    莊小璃想了想，“我不要哥哥去。”又立即搖頭，“可是哥哥會傷心。”又道，“可是我會很想哥哥。”最後似乎自己也理不清，便望向滄寰。
    滄寰在他額上輕輕吻一下，循循善誘道，“璃兒若是隻能選擇跟太子哥哥和哥哥其中一個人在一起，璃兒怎麼辦呢？”
    莊小璃把頭枕在滄寰胸口，想了想，輕聲道，“我會很傷心……”聲音也悶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