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璃珠 第二七章 此恨無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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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此恨無窮數
五國聚首大會結束,各封地王爺們也相繼離宮離京。滄彥滄卓等人的離開顯然使莊小璃異常傷心。一路送到宮外,還要一送再送,直到城外三十裏,連岐王送的那對碧玉蟾蜍都一並送去了……
蓮王的母親惠妃死後被先帝追諡為皇貴妃,擁有了被葬入皇陵的榮耀。本朝後宮除了皇後,貴淑賢德四妃均有此資格。
一月後便是惠妃忌日,蓮王暫留京城,等候祭拜母親。滄孤生當年受惠妃照應良多,便也留下來。
是以,除了蓮王與滄孤生,不幾日,滄寰的諸多兄弟親族們也陸陸續續走得幹淨。
莊小璃突然寂寞下來。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
“綠酒初嚐人易醉。”
“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
“斜陽卻照闌幹。”
“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兩人斜臥榻上,身下是暄軟的皮毛褥子,滄寰在考察莊小璃詩詞。莊小璃將身子埋在滄寰與皮毛褥子之間,愜意地眯起眼睛。
兩人誦完一首,莊小璃意猶未盡嚷道,“再來再來!”
滄寰想了想道,“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
莊小璃對道,“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莊小璃道,“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咦?”
念畢,莊小璃似乎才發覺與自己對詞的人已不是滄寰。頓了一下,立即歡喜道,“哥哥哥哥,是哥哥!哥哥來啦!……”歡呼著向窗台爬去。
莊小硯正立在窗外,莊小璃趴在窗台上,看著窗紙印出的果然是哥哥模樣,叫得更歡。滄寰單手支額,側身臥著不動,心想,這狄揚可真是個笨蛋,連這麼個人都治不住竟還讓他逃了。但卻明白狄揚對他終究還是不舍得他傷心難過。
莊小硯輕輕喚弟弟一聲,聲音清清淡淡的,沒有以前的瀟灑恣肆。
莊小璃道,“哥哥你快進來,外麵好冷好冷!”說著望向躺著的滄寰,似乎想讓他出聲把人請進來。
滄寰不忍莊小璃為難,不鹹不淡道,“既然回來了,還裝模作樣幹什麼?請進吧!非煙非離,上茶!”
莊小璃早歡喜得爬下去,鞋子都不穿,隻著布襪跌跌撞撞往門口跑。
莊小硯抱著弟弟進來,與莊小璃三分相似的臉上也是清清淡淡,見了滄寰略略頷首。滄寰想,當初答應命他去送狄揚,也是存了私心的。莊小硯被劫持,蓮王或許故意放水,自己也並沒有派人去救,到底心裏有些歉疚。當下也微微頷首回應。
莊小璃抱著哥哥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親。莊小硯微不可察地一顫便恢複正常。對莊小璃來說,親臉與擁抱一樣,都是親昵親近的象征,沒有男女區別。但是被親的人往往會忍不住有不同的反應。
滄寰瞪莊小璃一眼,莊小璃正忙著與哥哥親近,根本沒有看見。
莊小硯略一沉袍袖,手心多出一隻花花綠綠的人偶,遞給莊小璃,柔聲道,“你姐姐不知從哪裏學來的,做了一大堆這樣的東西,小璃兒要不要回家看看?”
滄寰上次去太傅府也不知莊小宓跑到哪裏瘋狂去了,莊小璃沒見到姐姐,自然連連答應,“要看要看!哥哥快帶我去!……”說著便催莊小硯起身。
不等莊小硯動作,滄寰立即道,“璃兒,今日太晚,明日帶你去好不好?”
莊小璃想了想,對哥哥道,“我明日跟太子哥哥去。哥哥在家等我。”說著又跑去書桌邊,提筆快速寫了什麼,將紙交給哥哥道,“哥哥交給姐姐,讓她不要太想璃兒哦!”
莊小璃聰慧伶俐,滄寰教他的東西從小便學的極快,詩詞背得好,字也寫得有模有樣。滄寰微微掃一眼,上麵寫著‘璃兒好想姐姐’六個清麗大字,滄寰在心裏笑笑,真是孩子才寫得出的話。
莊小硯起身走時,摸了摸莊小璃腦袋道,“小璃兒要早些去,你姐姐生病了,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姐姐生病時不是不想見我麽?莊小璃疑惑地望著他。
莊小硯微微一笑,也不說話便走了。
莊小硯也不知是不是還未從上次‘七日情絕’的折磨中恢複過來,身子比在數梅亭見到時還有單薄,在寬大的袍袖裏顯得空蕩蕩輕飄飄的。腳步很輕,人也現出疲態,似乎風一吹便有倒下去的危險。
滄寰在心底歎息,以往那個禍亂京城的翩翩貴公子不知何時已經不複存在!
莊小硯走後,莊小璃安安靜靜任滄寰給他脫衣,然後放進溫暖的被窩裏。滄寰在他身旁躺下,抱著他。非煙非離將床帳四圍的夜明珠全數掩住,帷幕放下,吹熄燭火,悄悄退出去。
滄寰察覺胸前的濕意漸漸濃重,在黑暗中摸索著尋到莊小璃的臉,果然在哭。滄寰把他臉頰貼在自己臉上道,“璃兒怎麼哭了?”
莊小璃開始出聲哽咽。
滄寰見他不說話,便不再問隻將他緊緊抱在懷裏。
莊小璃兩手攢住滄寰胸前的衣服,哭得身子顫抖,過了許久,才緩過氣來,斷斷續續道,“我哥哥在哭……”
滄寰不說話,隻將雙臂收得更緊。
莊小硯或許愛狄揚最深,但也疼惜莊小璃最深,兩廂無法抉擇,竟似生生將自己劈作兩半!
莊小硯意誌堅定,不論是身體的疼痛,還是精神的破碎,都從不表現出來,隻在心底默默承受。殊不知,這樣的忍耐最是自傷,也最傷人。所以莊小硯能在短短半月形銷骨立,而莊小璃也每每因他痛楚難當……
第二日莊小璃沒能去成太傅府,因為東織、洛邑突然要返國。
滄寰沒有派人代送,而是親自將人送出城外三十裏。
赫連碩終是放棄當初的談判,這在滄寰預料之中。赫連碩與滄寰並轡而行,歉意道,“我赫連碩真是一個反複無常的小人,每次立約又違約。”眼底似乎有掩不去的疲倦。
說完,從懷裏拿出一隻巴掌大的方盒遞向滄寰。這盒子由整塊溫玉雕成,隱隱有如光暈籠罩,但看外櫝已知其價值何止千萬金!滄寰知道裏麵的正是那人人都想獲得的天下至寶‘東海遺珠’。微微搖了搖頭便不再看第二眼。
赫連碩雖隻愛佳人,輕忽珍寶。但東織人卻不會如此。東海遺珠傳承百年,已成為東織人心目中的神物!滄寰若是一時貪寶收了,東織朝野又豈會善罷甘休?即便有赫連碩這個當朝國君壓製一時,也難免不會遺禍下一代,後患無窮!
雖然滄寰極想得到它,有了它,莊小璃便不必再忍受藥的苦澀,疾病的折磨,及未來不可預知的生命危險……但是,滄寰不能,他寧願陪著莊小璃一起受苦。
赫連碩見他眼神清明,麵孔堅定,不由愧道,“是我糊塗了!”
滄寰誠懇道,“東織王不必如此,洛邑東織若有人前來投奔,我雲溟定會以誠相待,絕不會做有悖於德之事!”
赫連碩聽了,又是感動又是愧悔道,“滄兄如此說,我便放心了。那蘭澤真是……真是……”歎一口氣,便閉口不再提。
滄寰想,蘭澤能陪著荷煙嵐忍辱負重,又任新後極盡折磨而不屈不撓,可見定也不是個簡單人物!眼看著如今苦盡甘來,又豈會輕易輕賤自己性命?可憐的是,無辜的孩子再一次成為犧牲品!
送走東織、洛邑兩國後,滄寰便帶著莊小璃輕車從簡再一次蒞臨太傅府。
莊小宓確實病了,不過得的卻是相思病。滄寰看許久不見的莊小宓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當下便明白。心裏想,隻是可憐了從小跟她‘出生入死’的蘇瑜,這次再也沒指望。
莊小宓天生麗質,從十歲起,花容月貌傳遍京都,上門提親的人便絡繹不絕。因皇帝經常親臨太傅府,曾有一陣傳言皇帝對莊小宓屬意,蘇瑜也一度因此失落。但後來便因沒有下文而不了了之。
莊小宓對待心儀她的人,往往極盡嘲弄、侮辱,似乎極為厭惡。所以那些上門提親或在路上多瞧她兩眼的人便會被打得很慘。許多時候,她往往不親自動手,而是讓自己的愛慕者們自相殘殺,等好戲看得盡興,便拍拍手走人。因此,因莊小宓而兩大家結下世仇的例子數不勝數。半個京城似乎都被她鬧翻。
——而今,就是這樣的莊小宓竟會相思別人!實在是匪夷所思!
滄寰心裏震驚得幾乎要幸災樂禍,麵上卻不動聲色,任莊小璃跑到姐姐身邊去坐,自己坐在主位由莊恬陪著品茶。
莊小璃手裏不一會兒便多出幾隻大盒子,盒子裏一大堆花花綠綠的不知名玩意。莊小璃倒是玩得不亦樂乎。
莊恬要留飯,滄寰考慮到莊小璃要吃藥,快到晌午時,便告辭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