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王者 第十四章 天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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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天下宴
七月十五日。天下宴。
天下宴顧名思義是聚合天下五國的豪宴。
天下宴是在比風華殿更加恢弘闊達的落英殿舉行。大殿內鋪設厚厚地毯,雲錦華蓋遮蔽屋宇。龍涎香香煙繚繞,黃鍾大呂次第鳴響。奢華的流水席一直從大殿排到殿外三裏。
殿內是各國王族貴胄,殿外是各宮宮人及他國隨從。
在正統設宴中,雲溟仍保有以往席地而坐的習俗。每人一張條案,案上擺列各色珍饈。大殿內分左右兩列,一列為各封地王爺,一列為各國君王貴戚。滄寰與太後坐主席,五國各階大臣使官居末席。
這樣的宴會各國女子是允許入席的。但許繪妃被太後永禁,蘇昭儀也因‘妃子’之事被滄寰關在芳菲閣,沒有皇令不得踏出一步。所以除了雲溟,其他四國倒是釵環錦麗雲集。
莊小璃還是個孩子,雖然貴為當朝太傅的公子,卻並沒有獨立位子。因其身份特殊,特賜與雲溟天子一席。
莊小璃今日穿一身粉白色雲錦長袍,玉帶,雲靴,朱冠抹額。外罩一襲朱紅狐裘。這微微帶著些桃花印染的粉色,若是年齡稍大或是麵貌不怎麼完美的人穿來定要顯得輕佻或糟蹋這一襲漣漪花色。但莊小璃穿來卻是正正好。明眸善睞,遠山如畫。這樣跟在滄寰與太後身側,舒舒緩緩,快樂又瀟灑,倒像是一株帶著春日明媚氣息的花枝,踏雪而來,使望見他的人在一瞬間感受到明麗的愉悅暖意。
莊小璃跪坐在滄寰稍稍靠後的位置。
滄寰有意阻隔殿內的目光,將身子稍稍靠過去。但莊小璃從小被人矚目習慣,顯然不懂得滄寰的深意,隻覺得滄寰擋住他視線。於是,向太後的位置動了動身子。尋到最佳視野,繼續骨碌碌轉動眼珠在殿內各處,好奇打量。
待與左側第一人視線相撞時,莊小璃見他目光凶狠,麵容如石頭般冰冷堅硬,嚇得身子一哆嗦。
那人見莊小璃終於注意到他,微微扯開嘴角,露出一抹與其說是微笑,不如說是看著自己獵物的一種自信愉悅。
滄寰再次不動聲色地擋住莊小璃的臉。
此人正是大荒第二位霸主北戎王狄揚!
北戎人高鼻深目,輪廓大而深邃,膚色偏深。北戎王不悅時在別國之人看來極為陰冷可怖,甚至有些猙獰之態。但北戎子民敬慕威武霸氣的漢子,再加上北戎王雷厲風行的鐵血手腕,很得北戎人的敬畏。
狄揚從莊小璃一出現在大殿就目不轉睛定在他身上,見自己這唯一的對手,雲溟國的皇帝兩次掩護他,心底不屑,麵上也不自覺現出譏嘲。
整個大荒天下地位最高的兩位君主,視線在空中交接,擦出激烈的火花。而後又不動聲色地同時移開。這激烈而微妙的較量,隻有殿內擁有敏感政權直覺的人注意到。
太後對身後立著的禮官使個眼色,殿內外立即有鍾磬齊鳴三次,天下宴開始。
酒過三巡,半數以上的人已微帶醉意。
莊小璃一心撲在美食上,早已忘了禮儀。一筷子菜下肚,身子已跑到當今天子懷裏去。滄寰盤膝坐在食案後舒展袍袖微微籠住莊小璃,而莊小璃纖細的身子恰好嵌在帝王的臂彎裏。這舉動猶如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權,使滿大殿的人都知道那明麗的少年是多麼的聖眷正隆!
葛王混在諸王之間,被莊小宓整治過一次,老實許多,連麵上也不敢帶出絲毫不恭神色。莊小宓與女眷坐在下首,遠遠瞥著他,如冰淩一樣美麗又冰冷的目光時不時刺在他身上,見他果真老實,也不再睬他。莊小宓的目光一移走,葛王頓時鬆一口氣,全身癱軟在位子上。
滄孤生在他右手邊,將一切盡收眼底,心裏暗笑。
狄揚放肆的目光籠在莊小璃周身逡巡不止,莊小硯狠狠瞪著他,隻恨目光沒有自家妹子犀利。
狄揚似乎察覺莊小硯的瞪視,向他意味深長一笑,從莊小璃身上暫時收回視線,開口道,“文的無趣不如來武的,五國各出一人,比試武藝,三局兩勝,諸王覺得如何?”
歌舞再美,音律再動聽,也有厭倦的時候。諸國都知道他此言有理,但見第一大國不做聲也都不做聲。滄寰神色不動。
北戎王的妹妹洛邑王後怕自家哥哥冷場,第一個高聲響應。粗大的嗓門在大殿內轟隆隆響起,異常刺耳。
洛邑一名將軍被王後點名,方闊的鐵麵露出遲疑,望著自己的君王。荷煙嵐對這王後滿心厭惡,臉上卻毫無異狀,並很給麵子的附和她。
滄寰微一頷首,其他各國也紛紛派出人來。
滄寰正在想已國要派出何人才不至落敗,莊小硯突然起身離席,朗聲道,“莊小硯願迎戰,望皇上恩準!”
狄揚緩緩瞥向他,侵略的目光宛如觸手將他從頭到腳撫觸一遍,最後流連在纖細而柔韌的腰身時,眼底光芒瞬間一熾。
莊小璃聽到哥哥說話,立即丟掉筷子抬起頭來,唇上還帶著些醬汁。在他伸舌頭去舔之前,滄寰早已揚起袍袖遮住眾人視線,並用案上的帕子給他擦拭嘴唇。
莊小璃毫無所覺,對滄寰小聲道,“我哥哥要打架。”看他臉上竟也是一幅躍躍欲試的神采。
滄寰心裏想,這可不是普通的打架。向著莊小硯微微頷首算是默許。
狄揚注意到莊小璃異常關注的樣子,赤紅的眸子慢慢露出詭異神色。
待五名比試人員全部選出,狄揚又道,“賞劍又豈能無樂?不如奏一曲箜篌引助興!”
也不待各國回應,徑自一擊掌,殿內娉娉婷婷走入十二名白紗覆麵的伶女。十二名女子每人懷抱三尺箜篌,排成扇形跪坐在大殿中央的空地外圍。
雖與雲溟洛邑女子相比,這些人仍顯手腳寬大,但在北戎人中想來已是極為小巧玲瓏之人。也難得北戎王竟能在本國找到這麼多異類。
樂聲奏起,空靈而不失華美,氣勢輝煌。伴著殿中央的武姿,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滄寰想,這狄揚倒真是個會享受的人!
雲溟雖是舞樂芳澤,滄寰卻極少玩樂。不僅因為他從小是太子,如今是皇帝,自律嚴苛,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需要無時無刻不照顧莊小璃。
滄寰對音律不熟悉,太後卻是能道一二,邊賞邊低聲品評,一直在向自己皇帝兒子慫恿,“不如也將雲溟的舞樂請出?”
滄寰動了動嘴唇,正要開口。
突然,叮——地一聲,韻律變了。原先的妍美莊麗漸漸混雜一絲絲妖豔張揚。
滄寰見場中連著兩名對手被北戎挑下陣,也立即回過味來。心裏對北戎王這種不光彩的做法極為鄙夷。
莊小硯輕鬆挑下洛邑那名將軍,最後場上隻有莊小硯和那北戎人。
莊小硯才勝一場,那北戎人已連勝兩場,按理說輸贏已判可以不必再比。但兩人竟是誰也沒有要退場的意思。
兩人一交上手,樂聲急轉,竟是一陣緊似一陣的金戈鐵馬。席上眾人定力稍差的都紛紛捂住耳朵,滿麵痛苦之色。
南澤王冷喝道,“原以為北戎都是些堂堂正正的漢子,沒想到竟使出這麼卑鄙陰險的下三濫招數,真是讓天下人開了眼界!”
其他國不說話,卻也都讚同地點頭。
正是這一番厲喝,驚醒在場不少人。莊小硯原先已呈萎靡之態的劍勢也瞬間氣勢如虹,清斥一聲,飛身向對手左肩背攻去。
兩人本是對麵而立,莊小硯選這樣的角度極為刁鑽,更是出人意料。隻有最清楚他身子到底有多柔韌的狄揚毫不意外。
北戎人體格健碩,力氣較大,但也吃了笨重的虧。那北戎人以為這樣古怪的招式隻是虛招,自己做不到莊小硯定然也做不到,便未加防備。隻提防他下一招。誰知,莊小硯輕靈的腰身一擰,手腕一翻一挽,恰好將他刺個正著!
這一切隻在瞬息間,那人要回護已然不及,手上微動,涼颼颼的劍刃已架在脖子上。
大殿上的人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正好像是那北戎人立在那裏等著莊小硯來刺。
——這樣的行為顯得極蠢,而且是在天下人麵前!
那北戎人仇恨地望自己對手一眼,轉身下場去了。
這一局算是雲溟勝。
——北戎用上那些伶女在比武期間彈奏蠱惑人心的曲子,本身就是作弊。但在作弊的情況下,都沒能勝過雲溟,狄揚也是大大地丟了臉麵。雖說是玩樂,但五國之人誰也不會不當真。
狄揚卻仍是那副威勢逼人的樣子,不將南澤王的話及眾人的反應放在心上,淡淡道,“願賭服輸。這還隻是開始而已。”
狄揚新鮮勁兒過去,注意力已從莊小璃身上重新回到他的哥哥身上。
莊小硯這一番施展,並未將心裏的怒火消下去。知道狄揚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流連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剛才那把利劍架的是他的脖子,然後狠狠割下去……
一場大宴在不動聲色的驚心動魄、暗潮洶湧中度過。天下宴雖有小小插曲,但總的來說還算圓滿。鬧至夜間二更,賓主盡歡而散。
莊小璃從來沒有如今日這麼規規矩矩地坐上一天,早已累得睡過去。
滄寰抱著他一路回宸萱殿。身後跟著兩列隨侍宮女太監,浩浩蕩蕩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