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今年的梅雨季節來的較往年晚。許是跟近些年報紙新聞都喧嚷的溫室效應有關，前陣子熱得跟三伏天似的三十幾度，昨天突然一陣冷空氣襲來，變天比翻書還快，天陰沉的像迎頭遮了塊黑布，朝地上的人們生生壓下，迫得人心裏堵得慌。
    冷風刮了整整一天，校園裏的單車棚經不住折騰“轟”地塌了下來，棚裏的單車在被壓扁之前就已經一溜兒的整齊地倒成一列，此時遭受重擊也隻是垂死掙紮般的跳騰了一下。寢室老化的窗戶玻璃哐當一聲砸在水泥地上碎裂開，細碎的玻璃片四處飛濺。刺耳的破碎聲夾雜著唯恐不亂的歡呼衝淡了堵在胸口的陰霾。
    傍晚就下起雨，又恰逢周末，學生紛紛逃回家避難。到了周六，整棟宿舍樓也沒剩幾個人。空寂的走廊上飄散著粘稠的黴味。
    秦莫斜靠在床上無聊地翻著一本小說，他就是那剩下的幾個人的其中之一。離上次回家又過了一個多月，期間哥哥卻沒有再來找過他，他當然也不會自己回去更不會傻到去問他為什麼不來。不來最好，他這麼覺得，手心裏的紙張揉了又揉。鋼筋有力的字跡記了一串11位數的手機號碼，是哥哥送他回來時塞給他的。
    把書往旁邊一扔，趴在桌子上盯著在水池邊洗衣服的林之麒發呆。冷風從空蕩的窗戶框裏灌進來，夾帶著細雨，吹得掛在陽台上的一排緊密挨擠的衣服哐哐直響。
    林之麒挽著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小麥色的肌膚上一條蜿蜒的藍青色血管突起。搓完第一遍，倒掉盆裏的泡沫，打開水龍頭洗幹淨手，換了一個桶接水。
    “別洗了，這種天氣又幹不了。”秦莫皺皺鼻子，換了個姿勢半張臉埋進手臂裏。整個寢室都散發著一股潮味，非但沒有被風吹散，反而因為夾著水汽更加粘膩。
    “堆在桶裏也會發臭……下午跟我回家吧，這玻璃一時半會兒估計沒人來裝。”林之麒抬頭看到他手臂環抱的姿勢。
    又刮進一陣風，秦莫打了個寒顫躲進床頭的牆角，抖著聲音應了聲，“……嗯。”
    寂靜的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堅定而略微急促地向這邊靠近，秦莫莫名地被牽引，跟著一遝一遝的節奏數著步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關閉的門。
    兩聲象征性的敲門聲過後門被打開，門口的男人依然穿著單薄的白襯衫，被雨水打濕的地方形成一塊塊斑駁的水印。手裏拿著雨傘，滴答答地滴著水，一會兒就暈濕了地上的一小塊地。頭發有些雜亂地粘在一起，表麵沾了一層薄薄的細小的水珠。
    “莫莫。”他走到他麵前，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慌亂，勾起唇角。
    “哥哥，你怎麼來了？”秦莫直起身，卻忘了他正靠著床上，“砰”地撞上上鋪的床板，床震了一震，低呼一聲痛，眼前一陣頭暈眼花，又跌坐下去。
    “莫莫！”
    “小莫！”
    秦軒扔了傘上前扶住他的身體，拿下他捂住頭的手邊揉邊問，“是這裏嗎？”
    “再往前一點，輕一點，痛……”
    秦軒低笑一聲，“誰讓你這麼急，冒失鬼。”
    秦莫鼓著腮瞪著他，揮開他的手，“好了，不痛了。”
    秦軒無奈地苦笑，在他床邊坐下。
    “小莫，這裏有紅花油，塗一點好的快。”一直站在旁邊的林之麒插空找到機會說話，拿出一瓶紅花油放到桌上。
    小莫經常容易撞傷，稍微碰到就會一大塊淤青，所以這藥他總備著，他嫌藥味難聞，每次都要哄半天才肯塗。現在應該不用他哄了吧。心裏湧出一陣失落。
    “不要，我已經不痛了。”果然遭到抵抗。
    “聽話，莫莫。”秦軒拿起藥，冷冽的眼神盯了他一眼。對著林之麒點頭道了聲謝。
    秦莫立刻噤聲不敢說話，乖乖地任他擺布，時不時一聲輕哼從咬緊的碎牙裏漏出來。
    秦軒察覺自己剛才語氣重了點，撥開他額前的發揉了揉，輕聲問道，“我最近工作忙了點，沒時間來看你，怎麼也不打電話給我，嗯？”
    “我……電話號碼被我弄丟了。”邊說著手裏攥緊的紙團偷偷地往枕頭底下塞，直到確定已經完全看不見，暗呼一口氣。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
    秦軒悶笑一聲，合上紅花油的瓶蓋放回桌上，抬眼看到陽台上正在晾衣服的男生，眼神倏地一沉。
    他把秦莫從床上一把拖起就往外走。
    “去哪裏？”秦莫慌亂中一手抓住床沿，不肯挪動腳步。
    秦軒笑說，“去買個手機，號碼就不會弄丟了。”
    這笑容帶著寒意，秦莫不由得又打了個寒顫。
    “我不去，外麵在下大雨呢……”他不情不願地嘟囔道。
    “雨不大，而且我開了車。”說著雙手托住他的肩往外走。
    “我跟之麒說好了和他回家……”秦莫推開他。
    “嗬，你當然是要回家。”不由分說地攔腰抱起他跨步走出去。
    “放我下來！”秦莫掙紮，下樓的時候突然聽見旁人的腳步聲，嚇得把頭埋進他的肩窩裏再不敢說話。
    秦軒笑出聲，“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到樓下卻發現兩人都沒有帶傘，秦莫含怒地瞪了他眼就往回走。
    “我上去拿。”
    “別回去了，就這一段路，我們跑過去。”說完拉起他的手跑進雨簾裏。
    秦莫被拉著一直往前跑，交握的手心傳遞過來的溫暖在血液中翻騰，冷風翻卷著衣角，卻奇異地沒有感到絲毫寒冷，飄灑的雨絲滴在心湖上，泛起一片片漣漪……
    ——如果，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世界盡頭。
    ——我願意。
    是誰的聲音，誰的呼喚，散落在風裏……
    林之麒失去力氣般的靠在窗欞上，透過殘缺了玻璃的窗戶看著雨幕中越跑越遠的模糊身影，視線隨著目標的移動無限拉長，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