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簾卷秋風醉清歌 第十二章 吹蕭引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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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華閣是個好地方,至少從這第二次在裏麵沐浴的情況來看,左蘇對它仍然是興味盎然的,尤其還是在洗鴛鴦浴的情況下。
是的,這個晚上,這一個地方重演著的是前一晚的戲碼。
同樣的白霧繞騰,同樣的水流潺潺,同樣的裸色兩人,同樣的分浴兩池,或許不同樣的隻是,昨天的兩人是背對著背而各自嬉戲的,今日卻是麵向著麵,共享嫣緋;或許更進一步而言,不同的是昨天他們誰也見不著誰,而這一個時刻,白井池的雙目放飛在虛空,左蘇的目光卻在他的每一寸肌膚上流連甚至……忘返。
指尖遊移身上,動作輕柔洗著身子,攜著一股涓涓細流,滲入體魄,滲透四肢百骨和血液靈魂。
夜漸深,風愈涼,秋月澄冷。
沐浴過後,白井池便去了書房。左蘇著實好奇這目不能視的男子,他究竟能做出如何的對策,就連書卷都不能透析,憑空斷案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向來並不旺盛的好奇心幾乎都落在這人的身上了,好奇他的來曆,好奇他的能力,甚至是好奇他的靈魂,心裏像有隻螞蟻在徘徊著,痕痕癢癢的。隻是,盡管書房與婚房是連著的,打通的,甚至可以說是隻有一屏之隔,但是左蘇卻聽不出從裏麵透出來絲毫的聲音。
沒有翻書換頁的聲音,同樣也沒有紙上溜筆的。
室內,靜英英的,仿佛隻有她一個人。
左蘇坐在婚房中,忽然覺得有些沉悶,剛才吃得太飽的結果就是現在撐著,完全睡不著。而且,如何能虛擲明月良夜,讓掛在天上的明月空自照耀,隻在幽深的內室度過美好的清夜呢?
佐之這樣興起的念頭,左蘇甚至還來不及向任何人說明就簡單披衣隻身出門夜遊去了。由於練武之人視力甚佳,她甚至將燈籠也棄之如履。
“公子,不用攔著夫人麼?”章雲生的目光越過微敞的窗戶,望著左蘇消失的地方,略帶猶疑問道。
順著章雲生聲音的方向,白井池無光兩目的焦點同樣落在那處,秀眉微蹙,久久才頷首似的應下一個單音,尾音上揚,說不出的慵懶。
他的新婚妻子,可不是一般的人兒。
這樣想著,嘴角竟不覺勾起。
這樣難得的一幕恰好落入章雲生眼中,驚得他嗆著一口氣,目光閃爍,不知暗自計較著什麼。
彼一時,白井池才想起剛才的話題竟不覺斷開了,他不得不收斂心神,卻又私下暗嘲起自己難得的分心。手有規律的擊敲著書桌,也換回了章雲生不知已經飄向了何處的魂。
他清風朗月般的聲音便響:“可查到了,母親她……”說著,聲音漸漸如日沉江,能得聽的就隻剩下些許漣漪,就連章雲生他那磁性十足的聲音也似溶於了空氣當中。
兩瓣嘴唇明明是張張合合的,靜謐中卻隻聞微微吐氣的聲音,而一屏之隔的外麵就更是什麼聲音的不會有了。若是左蘇得見,肯定又忍不住感歎了,以內力為線穿針引言,真虧這兩人想得出來。
久久以前,隨師父櫻空澤出遊的時候,左蘇便已經對白貂侯府的風光有所聽聞。
因山形水勢,築園建館,園隨地勢高低築台鑿池挖湖開塘,周圍十餘裏內,鳳閣龍樓、苑榭水亭,高下錯落。園內,或山巍水澈,或峰奇石怪,或穀狹洞幽,或竹翠林茂,或泉清瀑壯,或剔透玲瓏,融雄峻、奇險、瑰麗於一爐,集豪野剛陽、明秀陰柔為一體,兼具南北自然風光之神韻。
可以說,這裏的風光堪比大內卻更勝大內,原因是,皇宮內的布景是凡間權盛財富頂端的象征,大器得來少不了幾分凡俗,而這裏,缺幾分銅臭,卻添一份不似凡塵的夢幻。縱然現在夜闌人靜,不聞清溪縈回,水聲潺潺;不見鳥鳴幽村,魚躍荷塘,也減不了它的魅力。
小徑縈回,周遭的景物因著夜色,由近及遠的,一層一層顯得分明,近在眼前的被月光披上了一層淺薄銀色的幕紗,邊上一些的反射著光芒而讓本來的顏色顯得鮮明了一絲半點,而遠處再遠處的便如墨色在加濃加重,最後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了。
左蘇隨心而走,眼觀著六路,開始時候她的確是抱著夜遊賞景的心思而來的,但現在心思卻不禁躍回到了晚餐的光景,不知是否靜謐時候更容易惹人思亂,反正現在她是賞景心思下降,又想起了一個人。
她是討厭蝦蟹的,並不是不喜歡那樣的味道,隻是純粹的覺得麻煩而已,她厭惡一切繁瑣的事情,所以食用的東西基本上都是一出貨就能直接使用的。
從穿越過來開始,已經過了多久了呢,都讓她快忘記海鮮的味道了,這天居然讓那個男人看穿了她懶動手的本質,這個從來沒人注意到的問題,那個人似乎從一開始相遇就是這樣的,即使雙眼沉寂,但是他的心往往如燈火般清明,直視的往往是一個人最內在最本質的東西。
她同樣是討厭別人的接觸的,這樣近乎於強迫症的潔癖一直存在於她身上,不喜歡別人的靠近,不喜歡肢體的接觸,更何況是吃上由別人手上過來的食物,讓別人撫摸自己的臉龐,但是這樣的檻落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就是用來跨過的,甚至沒有遭遇絲毫的反抗,先是在梨林的親密接觸,然後是婚宴上的雙手交纏,再然後便是現在……似乎潛意識裏就不抗拒他,一切似乎處於天然而已。
銀色的光輝打在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反襯出一層嫣緋。夜涼風起了,剛才隻是套了一層薄披衣就出外,左蘇忽然感到些許寒涼了。
抖起一堆雞皮疙瘩之後,她突然發現不妥了。
秋夜的風往往是涼的,卻帶著潤,而現在的風是涼的,卻帶著陰冷,就連原本站著的地方都變得詭異起來,彷佛隨時都可能會有那種不幹淨的東西竄出來,令人心驚膽寒。
抬頭隻見,原本遠掛天邊的月亮不知何時已近得似乎就在頭頂,隻是光輝大盛,前方的路卻像隔絕了一切光線一般,幽深的,如噬人的洞口。但左蘇卻勾勾嘴角似一無所覺地抬腳踏入,木屐啪嗒踩在滿地的響,為這份夜的詭魅更添幾分驚怖。
人間隻說白貂侯得承大運建府造居,卻不料原來小道而傳白貂侯府內建有大陣這等事情也是真的。之前沒有注意得到,待到困於陣中才醒悟原來以前對那人的認知始終是低估了呀。這樣的大陣,比之初遇時候的梨林的“覆鎖大陣”效果是接近的,甚至可以說是更勝一籌,覆鎖大陣是借山勢而建的,而這裏的陣法卻是無所依憑活用出來的。
然而這樣驚采絕豔的人物在他被封為白貂侯之前左蘇甚至是聞所未聞。
突然,一陣清脆的蕭聲從遠處傳來,幽靜典雅,似遠在深山,若入幽穀的空明,又淒淒切切,似風聲尖銳地漫天呼嘯。
左蘇先是一怔,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就連眼眸中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那人,就像個別扭的孩子,不理不管地將人丟在一邊,卻又在對方遇到麻煩的時候及時出現,明著來不願意,偏要打著暗燈來。
看來今日是無緣與這陣法打交道了,既然主人公都親自出現了,怎可不給麵子。斂上披衣的領子,左蘇縮了縮尖尖的下巴,向著簫聲傳來的地方走了過去,一如當日她沿著琴聲,找到了他。
步子放慢了,繞過假山曲徑,來到回廊邊竹叢下,那一端,淡淡月影下,幽深的盡頭,隻見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斜倚回廊的字欄杆,捧著一支玉屏簫吹著,身邊是一盞微醺的的燈籠,光芒雖弱,溫暖卻直達人心。
他垂首低眸,氣質淡然寧靜,月下的臉龐,如玉雕般的精致,白衣如雪,衣袂翩然,微風掠過,翩翩似欲淩風而去。在竹下站定的左蘇不覺癡了,心中怦然,久久無法平息,不知為簫聲,還是為玉人。
簫聲,音調高低起伏,時而清脆明亮,綿綿悠悠,時而低沉委婉,寧靜悠遠。雙方沒有交談一句話,沒有任何世俗功利的束縛與目的,或許之前是為了引導對方走出陣法,而現在卻隻是簡單的以樂會友,在美妙的蕭聲中求得心靈的淨化與精神的契合。
一曲既終,餘音似乎嫋嫋不散。捧著蕭,白井池輕聲說道:“出來吧。”
左蘇走近他,心中卻仍然沉侵在剛才的餘韻當中:冬日時分,她一定要聽頗有冬晨雪溪意境的琴簫合奏,古琴與簫聲平分秋色,相得益彰,曲調搭配肯定會越聽越有意味。
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隻是就著感知,舉起修長的手,撩了一下她被風吹得微亂的鬢發。
螢蟲在竹叢裏閃爍,燈影在荒蕪的回廊上搖曳,漫漫長夜,人倦了。
他嘶啞著聲音,與她說:“回去吧。”
左蘇自覺將手放入對方冰涼的掌心中,任他牽著走。
隻是這時候誰也沒有察覺得到,不遠處的瓦房上,藏在濃密胡子下的一雙霧潮翻滾般的眼睛一直注視著這裏,腰杆挺得筆直如鐵,卻是流露出一股別樣的蕭索。
蘇兒……
鳳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