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簾卷秋風醉清歌  第一章 朝堂政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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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殷都城的正中央,規模宏大,形象壯麗的宮殿建築群中,在通往政事大堂“昭陽殿”的主線幹道上,空氣尤其靜寂而悶熱,而兩道人影徐徐而行著,恍如走在山水墨畫中般悠遊自在,絲毫不受烈日所煞。
    同樣的官服加身,同樣的挺拔修長英姿勃發,亦同樣年輕得很。其中一人臉含淳笑,眼蘊儒雅,以紫冠束發,說不出的秀美俊逸;而另外一人容色冷峻,眉目鋒利,高高梳起一個髻子,器宇軒昂,真乃豐神俊朗。
    兩人自相反的方向相對走著,待相距不到一丈的時候,兩人心有靈犀似的同時卻了步。
    一人拱手作揖,長袖厚襟擋住那秀美麵容下詭異莫測的眼眸;
    一人揮手拂袖,側過身子,擺出傲慢神色,冷冷的哼了一聲,似是譏諷,又似是不屑——這熟悉又陌生的人向來都是與他你眼望我眼,眼眼淡薄的,明明的不喜卻偏偏每次相見都要擺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背地裏是何副詛咒他的模樣,身為慣常對手的他如何不知道,笑臉虎之稱倒是不假,笑裏藏著的永遠是刀刀鋒利的算計。
    見眼前的人明顯的將自己置之不理,尚成禮也沒有什麼惱意的舉動,擺擺袖子便化解這份無聲的尷尬,隻聽他悠然說道:“蘭墨,你不覺得應該給個麵子麼,好歹我也是你的同僚。”
    又聽到這一句說話,蘭墨立馬轉身就走。當同一句話聽過一萬八千遍的時候,估計每個人都會自動形成條件反射吧,而且這話自這人口中說出,可以說是毫無意義的。隻是他的不理不睬,不代表別人就會如此放手,這位臉皮厚過城牆的人在蘭墨領先幾步之後便跟了上去。
    兩個同樣優秀年輕的男子並肩走在宮城內的康城大道上,倒是一道美好的風景線,不過,前提當然是忽略一人欠扁的笑容,一人冷臭的麵容,和他們之間往來針鋒相對大煞風景的說話。
    “你今天早了。”蘭墨的聲音很是清冷,就像是毫無人類感情的機器一樣,說起話來毫無波動。比起每天幾乎挨著帝皇出現的前一刻才到來的準確踩點,尚成禮今天的確是早到有些離譜了。
    “雖然我是說過‘人為了從殘酷的現實中逃脫出來,睡眠是很必要的’這樣的話並且將這樣的精神以實際的行動認真執行到底,但也是要看情況的——比如說今天,白貂侯首次上朝麵聖這樣值得紀念的日子,如此的大事本尚書豈能錯過。”說著,尚成禮笑臉上冷凝一片冰凍。
    這樣明顯的臉色變化要是換做平時蘭墨肯定能即時察覺出來,但剛剛尚成禮說話的內容卻是讓他失了神,勾起他一些不為人知的心思,人恍惚了,便錯過難得的佳景了。
    心裏念著蘭墨、蘭墨……
    一遍又一遍的。
    耳邊回響起那一衣風華的人說過的話:“讓潔白的蘭花沾染上墨一般的濃黑,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麼,蘭墨?”
    蘭墨,並不是他原來的名字,可隻因為那人的一句說話,他便拋卻了他曾經為之自豪的祖上姓氏,而換上這個含義太深的名——讓他懂得世界本就是一團烏黑,社會本為熔爐,欲清,則便先得讓自己汙染一番。
    緩過神來,蘭墨偷偷覷了尚成禮一眼,隻見他臉上笑容不減,隻有當發絲掠過那臉龐的時候,完美的姿態才會稍微裂開一道縫。這人活得很累,隻是這是他選擇的方式,或許正是最適合他的方式。正如他所說“人為了從殘酷的現實中逃脫出來”。
    尚成禮是將自己當成競爭對手的吧,蘭墨沉吟,隻是自己心中從來都盛不下他,即使兩人一直就幾乎所有事情較真著。
    不是看不起這樣的對手,而是……
    “雖然每個人都不想輸給別人,卻總是憧憬著自己無法匹敵的實力,因為人們都希望看到,那個超越自己的人的前進方向,看到那個遠遠超越自己的前方,渴望被玩弄於鼓掌之中。”
    那個喚他蘭墨的人便是一道他永遠無法跨越的檻,隻有那個人才值得讓他舍棄一切追隨,是他的心之所向。尚成禮要的是一爭高低,而他的心早已不如此狹隘了。這樣想來,尚成禮是悲哀的吧,無論做多少的功夫,卻始終就是困籠之鳥。
    許是今天的陽光太過毒辣了,不然怎麼會浮出那麼多的百感交集來呢,蘭墨自嘲一笑。
    轉眼,昭陽殿露出臉兒來了,宮殿穹崇,金釘朱漆,雕刻龍鳳飛雲,覆以琉璃石瓦,簷牙飛翠,格局嚴謹,一股宏大的尊貴氣息撲麵而來,撼入神魂,給人強烈的精神感染,突現王權的尊嚴。
    昭陽殿是九流皇朝的處政大殿,但此刻卻熱鬧如市井街市,這也罷了,可是殿中的人所討論的並不是軍國大事或百姓民生,而是圍繞著誰家添了個娃和誰家的新進門小妾顏色姣好之類的事情舌燦蓮花。
    如此一派烏煙瘴氣在甫一入朝的時候直將尚成禮與蘭墨打擊得不成,而現在,卻隻是讓他們眉頭微微一皺罷了。門麵能體現皇權的強勢,但裏麵的人卻是敗了朝廷的顏麵,正好應了一句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蘭翰林。”
    “尚尚書。”
    兩人甫一進門便迎來了聲聲浪拍。
    尚成禮微笑著一一點頭,與一堆人好生說著幾句說話;而蘭墨則簡單多了,半句話也不甩,微微一頷首便往一邊走去,然後閉目養神。
    這種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眾大臣做多了,起初心裏都會不悅,隻是多了,便變成了一種習慣,到最後甚至連不滿的眼神都不屑給了,隻在心裏啐一聲便是。
    不過眾大臣也自知蘭墨隻是不好服侍而已,而眼前這個才是最不好應付的人物,不理你還好,一旦眼睛掃到某個人的身上,便是他倒黴的時候了。笑臉虎的稱號,可不是簡單建立起的,所以問候幾句之後,眾人便尋著各樣的理由,退出這個圈子。
    到最後就隻剩下尚成禮一個人煢煢獨立其中了,舉止沉穩安詳中,透著英挺秀發,比起其他那些過於文弱、乃至迂腐的大臣們,便如鶴立雞群,格外令人矚目!
    尚成禮摸摸鼻子,然後扯扯臉蛋,著實想不通他的人氣怎麼總是升不起來,昂首看向那玉立殿前的男子,暗啐一句他最喜歡的話:“悶騷。”
    在那人看起來高大挺拔、十分可靠的外表之下,卻是一個比他狂放不羈、率性妄為的靈魂。這自見蘭墨的第一天起尚成禮便清楚了,而蘭墨偏就是一副謹守文法的模樣,所以一直不喜歡他,現在就更是討厭了。
    不過這想法隻持續了刹那,尚成禮便捋一下袖襟,仰起標誌性的笑臉一如既往往蘭墨站著的對麵走了過去,然後便如老僧入定一般,學著對麵的人閉目養神起來,隻是人家是一副冷峻,而他是唇勾不減而已。
    蘭墨是感受到了尚成禮打量的目光的,如此熾熱,似是要將他衣衫盡褪一般,想讓人感受不到他也不行。隻是蘭墨傲慢慣了,不願意搭理他,隻在他走到朝位後才緩緩自縫隙中露出一雙眼珠,輕瞥了一眼,然後便又重新合上。
    頃刻,耳邊吵雜的聲音弱了下來,到最後幾乎不可聞,壓抑到極點了漸漸升起道道井然有序的問候聲。
    “左相大人。”
    原來就是左相左善人,難怪了,蘭墨心中掠過一絲輕蔑。這一群人除了最害怕九武帝之外,第二最怕的就是這相爺了。在他麵前,就算是性子再倔的臣子也會溫馴如家獸,不為他的地位權力與朝齡,而為他令人敬佩的國家大義精神和鐵血強勢的政治手腕。
    在蘭墨心中,對左善人也是油然敬重的,所以亦睜開雙眸,轉過身來向他穩穩作揖。然而餘光卻見尚成禮仍然是原來的一副樣子,深知他心裏自是有數的,隻是假裝蒙在鼓裏。
    左善人順著蘭墨的目光也是看到了沒有任何反應的尚成禮,眉頭習慣性一皺,卻是什麼也沒有說。
    尚成禮對自己是極為厭惡的,這左善人早就清楚。他那一副笑臉虎的臉容見著自己總會收起,即使是用官威壓他也沒有讓他對自己多一份敬重,隻是左善人從來不知道他們之間何時有了一道鴻溝的,政務繁忙時候便沒有理會他,隻是現在這位尚書大人是越加得寸進尺了。如果能得知尚成禮現在心中正罵著他“死老頭子”的話,不知道早有對他不滿的左相大人會否因此被氣至吐血呢。
    眾大臣見左相臉色不善,皆欲出言相解,不過左善人擺擺手示意眾人閉口不言,眾大臣便自覺收起嘴舌了。左善人闊步走到離玉階最近的朝位之後,眾大臣都不敢再三五成群散漫地站著任意言談了,都走到各自的朝位上去,垂目頷首,一派凜然狀。
    放目望去,大殿兩道朝臣排列得甚是整齊,隻是那個人竟然還未出現,左善人眼波如潮浪滾動。
    眾大臣此刻都是悶不出聲的,但餘光卻都是緊緊抓住朝中的重要人物,察言觀色之術甚是出眾,所以左善人眉目一動之際,他們便領悟了:比宰相還要來得晚就算了,可以說是狐假虎威,托陛下寵愛;但現在,難道,那個人還要陛下先到,才徐徐而至,他,托的是什麼?
    就在眾人心思紛飛的這個時候,大殿外一聲尖嗓子升騰空中:“皇上駕到!”
    眾大臣緩緩低下身子,跪迎聖駕,而白貂侯,果真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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