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誰家少年郎稚嫩 第二十九章 夜話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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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老四弓著腰,一手提著燈,另一手作請狀,他是個精明眼利的人,自是清楚這種場合沒有他的份兒,盡管他是多麼的想在這時候向他的恩人表達那訴之不盡的感激。
撚開最後一葉遮目的秀枝,芙蓉水亭玉立眼前,同時也直接接收到了來自各方的炙熱視線——
青衣公子,柳門離,京中第一酒肆“阡陌居”的主人,以心慈身弱著稱;
緋衣男子,刀無痕,江湖外號埋劍,親密名號小七,殺手組織“天字一號”的頭號殺手兼幕後推手,以心狠手辣著稱;
斯文男子,商祺,“天地通”的當家,商人,專營票號與典當,產業遍布九流全境,以精明務實著稱;
秀美男子,尚成禮,當朝尚書,人稱笑臉虎,被認為是擁有宰相之才的男人,以經國偉倫著稱;
麵具美男,小名阿銀,江湖百年風靡人物,稱銀月公子,亦正亦邪,江湖大勢力之一“紫嵐殿”的主人,也同樣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以神秘低調著稱;
不同性情不同愛好不同身份不同勢力的人,這一刻全都聚在一起,為的隻是等待一個人,而能讓這五個人同時心折的就隻有那個人,一個被尊稱“小姐”的年輕女子。
見著眼前不遠處的五人,左蘇的唇角也不自覺翹起,一段時間沒見了,大家都似乎長大了……
“對了,月兒今天怎麼還不出現,她不是很想小姐的麼?怎麼,等到人來了卻不現身,鴕鳥?”尚成禮目光微閃,頭沒有偏過去,隻是挑著眉細聲問。
柳門離搖搖頭,雖然他是她的哥哥,但女兒家的心事,他不是樣樣得知的,目光移向商祺,他自己不知道的他未必也不知道。商祺自然是感覺得到這詢問的目光的,視線膠著那撐著傘越行越近的人兒,和和氣氣說:“她啊,近親情怯了。”
……
或許是太長一段時間不見了,自少就一起長大的眾人此刻都恨不得黏在一起,說說話,講講古,直至天亮。柒陌、殘音與雨儂仿佛心靈相通一樣,一上來就拉著銀月與刀無痕到一邊去聞聽最近的江湖故事,打殺的,劫富濟貧的,還是正邪兩道相碰撞的也好,總之就是讓他們一時間都忙不過來,隻能瞪著雙眼看見左蘇就在眼前卻接觸不了。
他們走了之後,亭子內就隻剩下五個人,本來柒陌三人還想拉上鳳歌的,不過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就自覺退下去了。
“她們挺能察言觀色的。”尚成禮撫掌稱歎。這的確不是一個聚會的日子,隻是為自家的小姐提供消息而已,自然不適合有太多的人在場。
柳門離走上前來,輕挽他的袖子,掃落石凳上幾乎沒有的塵埃,他向來是潔癖成性的,但是隻要是為了那一個人,一切都隻會退居次要。
左蘇似乎習慣了眾人的嗬護,也沒有什麼客氣感謝一般,隻是一笑,撩起衣服就坐下,嚐上尚成禮點在掌中的水晶葡萄,咀嚼片刻,才說上話。
“說說那個人吧,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們應該找到了不少的消息。”
“這可要讓小姐你失望呢。”接話的是商祺,走南闖北許久,對各方的消息自然是知得最清楚的,向來,他就是左蘇背後情報組織的中樞。
“哦?”
“白貂侯這個人,至今仍未有人能查得清楚他的真實姓名,隻知道他是來自一個叫做‘遼臨’的地方……”
“遼臨?”左蘇眸光忽地生動了起來,思緒似乎隨著這個名字飄到那個地方。
商祺不意外,也不著急,知道自家小姐向來是喜歡一些美好的地方,而遼臨這個地方是出了名的芙蓉美鎮,這個名字估計早就刻在她的心頭上,她從來都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他現在提起定是勾出她的向往了。
片刻之後,左蘇也發覺自己失禮了,便暗咳幾聲,以解尷尬,順便提醒對方繼續這個話題。
“他就像一塊石頭蹦出來的人物一樣,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過去,而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在皇帝微服出巡的時候發現的,然後被帶回殷都當寶一樣供著。有人說,他曾經在民間就過皇上一命;有人說,他是皇上秘密圈養的禁臠;也有人說,他是一個不出世的聖人,現在正幫皇上秘密做著大事。隻是這全部都隻是猜想,真正的內容誰也不知道。不過我想阿禮應該會有些內部消息的……”
尚成禮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眉目半掩,似是思索,沉吟片刻後才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當時皇上甫一歸朝的時候就直接將他封侯了,無論是多少的大臣反對也沒有斷了皇上的這個念頭,皇上對此似乎十分堅定,隻是那個人受封後卻是一次都沒有上過朝。”
“據說,是要在娶親之後才會上朝,這是皇上的承諾。不滿是不滿,但朝中的人都是老油條,皇上的態度都已經擺明了,他們也自然不會做那攔路的石溝。朝中有不少大員在他封侯的時候都有到他府上送過禮,但無一例外的,禮是收下了,主角卻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不知道是驕傲自滿視天下如無物,還是真的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了。我都要懷疑,到底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這個人的存在了,不過若是沒有的話,那明天要跟小姐成親的人又是誰呢?”
說到這裏,尚成禮搖搖頭,眉目更加粘稠了,目光透漏著狐疑。
“哦,原來還有阿禮不能知曉的事情,不是一直自認為絕世聰明,也被認為是將相之才的麼?”商祺插話,剛才被他堵了一句可不是不在意的,現在可是報仇未晚呀。
對於他的半嘲半諷,尚成禮沒有在意,反而眉目更深了,說道:“所以說,他不簡單啊。”所以說他心裏有一處似是不安。
目光移到左蘇身上,見她神色還是一樣,沒有什麼變化,就像所有事情都在意料之中一樣,心下的不安稍減,她從來都不簡單,他應該信任她,可以處理好的。
似是察覺到尚成禮的狐疑目光,左蘇瑩眸一笑,問道:“除了這些,可有其他的消息。”
眾人搖頭,還是搖頭。
左蘇心下了然,便提議:“若是沒有的話,大家便都散了吧。”
“小姐許久沒有見我們了,難道不想了解一下我們近來做過些什麼,又有什麼在我們身邊發生過麼?”
一直沒有說話的柳門離突然說起,簡單一句話似乎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所以沒有人出口反對,而是個個都凝住氣,等待回複。
左蘇見狀“噗哧”一笑,施施然說:“自從你們下山以後,過上的就是自己的生活了,我不過是個旁觀者,沒有必要事事都要知道,不是麼?”
很多人都以為,或者連他們自己都以為,他們是她培養出來的勢力,是她的左右膀,或者深一層說是工具,豈不料,左蘇縱然想要從他們身上獲取方便,不過也隻是需要他們在關鍵時候給她一點信息而已,她真正的想法是想讓他們依照選擇過上自己的生活,隻要快樂就好,幸福就好。
“而且,我可要頤養精神,好明天嫁人呢。”
人漸漸散盡了……
左蘇說是回房裏去,是不假,隻是那時間是延後的,現在隻有鳳歌一個人跟在她後麵,她也不在意,不知道是當他隱形了,還是對這樣的情況早已經習以為常。
將整座阡陌居的院子繞了大半圈之後,感覺有點累了,左蘇便挑著一處燈火比較明亮的欄杆坐著,還拍拍身邊的地方,邀請鳳歌也坐了過來。
鳳歌的身體有些僵硬,大胡子背後的顏色有些微紅,隻是這些左蘇都沒有留意,而是更進一步扯著他一邊的肩膊便靠了過去,就像是一個小女孩一般依賴著一個成熟穩重的人物。
這時候鳳歌感覺她有些脆弱,似是一向冷冷的麵具撕開了一道口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就為著明天的事情在煩惱著,隻是這一切他都沒有突破口,他,從來都隻是影子,而影子是要聽話的,他沒有資格。
隻是心裏明白著,還是不禁為這近在咫尺的人兒著了魔,就像現在,為她不斷撲進他鼻孔中的隱約飄香,心亂如麻。
兩個人各懷心事,都在那裏坐著、靠著,空氣溢滿了靜謐,左蘇的眼睛落入天上的星星,一時也失了神。
“鳳歌,你說我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呢?”左蘇歎了口氣,語氣有些蕭索。
但是這聲音就像是投到湖中的一顆小石子一樣,除了引起湖麵的一些漣漪一樣,引得鳳歌身子一顫,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回應。
良久之後,鳳歌有些喑啞的聲音才響起:“就算是我說不,你還是一樣會做這樣的決定的,不是嗎?”
所以他一直不說話,一直都隻是安安靜靜的待在她的身邊,因為他了解,隻要是她決定了的事情,念頭一旦定下來,那麼就沒有別人能夠改變,哪怕這個人是他也一樣。
聽到鳳歌略帶自嘲的回應,左蘇也是諷刺一笑:“是啊,我可真是自尋煩惱了。”
說罷,頭從鳳歌的肩膊上抬起,緩緩站起身來,手輕拍他的肩,說道:“月上梢頭了,該睡了。”
簷雨,滴落的節奏緩了,終於停了。
一滴竹梢凝露,滴到鳳歌的手臂上,他一驚,猛然轉身,回過頭看已經走遠的背影,卻聽見嗤啦一聲,打破了這夜闌人靜。抬起袖子,隻見袖擺下,綻開了一個兩寸長的口子。
雨歇微涼,卻是零落了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