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誰家少年郎稚嫩 第二十四章 公子澹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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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桌子上的蠟燭也剛好熄滅了火,屋內的燭火是沒有罩子罩住的,所以能清晰看見一縷黑煙蜿蜒向上,帶走最後一點灰燼。
左蘇終於如願見得著角落處的兩人了,其中一人書生麵孔,眉目清秀,頭上挽著一個童子髻,穿著一身淺褐的布衣,顯得甚是清爽;而另一個人……
一看那人,左蘇心中忽然掠過一抹熟悉之感,從前她的記性可謂是驚人的差,但自從練武之後,但凡經曆過的事情以及見過的人都會記得清楚,隻是記憶深淺不一而已,而現在這個長相十分陌生的人可以給她這樣一種感覺,應該就是見過的了。左蘇垂眸思索,舊時的記憶紛雜而來,一個個人物映像在眼前演過……最終定格在一個名字上,或者說是一個蒲柳般脆弱的身影。
果真不是巧合,原來是“熟人”。
澹台璞——
雪裏空的弟子,男,20多歲,外貌清秀俊美,膚色白淨,麵蘊病容,眉心一朵蓮花盛開,閃爍流華,靜若處子,點塵不驚。同樣喜歡藍衣,善醫不善劍,由於腿腳不便,所以一身儒生布襟,白衫長袖,長年端坐於輪椅當中。他的身軀,如垂楊柳般柔弱,意誌卻似鋼鐵一般堅強;他的神情,極為冷竣,仿如最高聳的冰山,孤寂而冷漠,常常令接近他的人感覺無所適從。
當然這些隻是左蘇在別人的說話中總結出來的,當年的她在歸離山上曾經遠遠見過他一眼,那時候的他正直垂危之際,沒有多待便被他師父急急帶走了,而那時候左蘇看到的就隻是一個身材瘦弱的男孩攀在雪裏空身上的一回眸,隻是沒有想到這個記憶竟然留到今天。
之後雪裏空請出了毒魔仙百裏流微,他人就在她的悉心救治中活了過來,後來更是在她的手下研習醫術。可以說他其實在雪裏空身上是沒有學到過什麼東西的,雪裏空的劍法他幾乎不懂,也沒有在他身邊待多久,雪裏空隻能說是他名義上的師尊;而百裏流微才該是他實際上的教導之人。
不過澹台璞這個人很是倔強,對事情的認識很執著,說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算百裏流微救了他的性命也隻能算得上是他的恩人。這似是不識情的做法卻意外得到了眾人的讚譽,百裏流微從此更是常常在左蘇麵前說著他這樣好那樣好的話,所以就算左蘇對他的相貌不夠深刻,但是對他的了解就仿佛他的人就在身邊一樣,心中憑添了一份好感與親切感。
緩緩起身,左蘇取過自己的杯子便欲往澹台璞的桌子過去,鳳歌與青瓶兒雖然不明所以,但向來以左蘇為主,正想跟著起身,卻被一手壓了下來。
左蘇頓下腳步,微微側過頭,輕聲說道:“我自己就可以了。”
說罷,提起腳步,不疾不徐款步姍姍走向那角落,杯中水麵平如鏡,不露漣漪……
聽到步聲,角落處兩人幾乎同時抬起頭顱,光線被黑影擋住了,左蘇也沒管他們在意不在意,直接就往澹台璞的對麵撩衣坐下,童子正欲出聲,澹台璞卻是一掌攔住,看著他,搖了搖頭,然後望向左蘇,亦是不語,依然喝著他的茶,似是麵前空無一人。
真的是跟雪裏叔叔的作風如出一轍呢,他的反應並沒有出乎她所料,他的疏離沒有讓她覺得不舒服,反而是覺得眼前的就是她的雪裏叔叔,他給她一種親人的感覺。
左蘇嫣然一笑,耀如春華,隻聽她嗓音空靈清澈:“澹台?”
澹台璞的眉眼輕挑,望向眼前盈盈淺笑的女子,她居然認得他。
意外,不過倒也沒有讓他太過在意,畢竟常年行醫在外,多少有些人是見過他而且認得他的。
對於澹台璞不理不睬的態度,童子向她投來的幸災樂禍怪她自作多情的得意目光,左蘇也不太在意,如果沒有這種效果她反而會反省她會否認錯人呢。
左蘇手摩擦著杯沿,審視著澹台璞的表情,再道:“櫻空?”
澹台璞瞳光一閃,依然沒有說話。
“歸離?”
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水溢了出來,袖染上了色。
“那麼……雪裏……”最後的一個“空”字,左蘇沒有說出聲來,隻是用美好的唇形去描摹著這個字。
杯子被重重擱在桌麵上,水灑下一大半,沿著桌子的紋理“嘀嗒”落地。身邊的童子被自家主子的劇烈反應嚇了一大跳,幾桌之隔的鳳歌與青瓶兒聽到聲響也抬起了一直偷偷關注的眼眸,而左蘇悠然在這喝著茶,表情似笑非笑,這個反應,她可喜歡的著呢。
澹台璞挺直了腰杆,桌上的手垂回身側,對著呆怔了的童子說:“知雲,你先到那邊去吧。”他用尖銳瘦削的下巴點了點鳳歌所在的桌子,用眼神催促著他的童子。
那個長相書生很是童子的知雲十分聽話,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一個額外的眼神,乖乖走了過去,看來於他,主子的話不容違背。
知雲童子走後,兩人都沒有立刻開口,而是都取著茶杯在手,等著對方先開口,靜默中依稀聽到那邊傳來青瓶兒問知雲童子的聲音。
“你家主子認識我家公子?”隻是沒有人回答,知雲似是一個口十分密實的人呢,空氣中靜靜流淌著一種叫做詭異的氣氛。
最後還是澹台璞率先開了口,他說得很是簡單,又很是直接,聲音也如他的話一樣純粹,眼神更是緊緊逼視:“你是誰?”眾人知道他澹台璞是因為他常年行醫在外,名聲響亮,但知道他與雪裏空有關係的人就不多了。
你是誰?!
究竟算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但左蘇卻一時間想不出如何回答,雖然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但是她還是很糾結到底要用哪一個答案。
櫻空澤的徒弟?對於他有分量麼?雪裏空的忘年之交?他可告訴過他?百裏流微最疼愛的小寶貝?厄……太多了。
到最後她不得不套一下交情:“我曾經在歸離山上見過你。”
在歸離山上出現的定是有背景的人,而他去過歸離山就那麼一次,隻需要想想當時是有什麼人的,應該記憶中就會有她,因為她確定,當年不僅她看見他了,他也看見她。
澹台璞輕輕蹙眉,眼眸掠過冷凝,似是在沉思,左蘇也沒有打擾他。
良久……
“櫻空澤的入室弟子?”
……
“叫我師父叔叔的人?”
……
“毒魔仙的乖女兒?”
……
“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衣少?亦或是叫你小蘇兒……”
很好很強大,一排排的黑線滑下左蘇的額,這個人知道得可是不少,她看了他笑話,他也不認輸,亦要反咬她一口。
不過這人也不是輕浮之徒,所以最後他隻是喚她一聲“左姑娘”;禮尚往來,她便喚他一聲“澹台公子”。一時間,兩人之間說不上是熟悉了,還是生分了。都靜靜喝著茶,難得一份清靜,此時,完全忘了塵世的喧囂,心在這一瞬間歸於了祥和平靜。
隻是這陣平靜維持不了多久,由於四侍的到來,喧鬧就跟著來了。
向來將清淺淡笑掛在嘴角的殘音,甫一進來見到知雲童子,立馬就變成惡母夜叉,指著他的鼻子,直說他無良。而知雲童子一開始認不出化了異妝的殘音,但自她一開聲便馬上認出來了,一時間兩人就似冤家一般黏在一起,而他們之間的鬥爭直像火星撞地球。
吵到最後,兩人終於在左蘇與澹台璞的出麵下閉上嘴來,隻是那眼睛還是惡狠狠的盯著對方。
按照兩人的說法,左蘇才知道原來那天春日祭澹台璞也在平堰城,而殘音去踢館的那間醫館正是澹台手下遍布整個九流大地的“回春堂”的其中一家分店,原因就是那館中的大夫完全沒有醫者之心,找著各種借口拖延病人的病情不止還用上最差勁的藥材賣最貴的價錢。
一向以醫者身份為榮的殘音自然是看不過去的,所以就到人家的鋪麵當麵指責與數落了那個大夫。後來知雲童子一到,沒有了解清楚情況,再加上那大夫的添油加醋,直接就將殘音定義為紈絝之徒,矛盾借此產生……
而如今,見著自家小姐原來是認識那店鋪主人的,殘音不禁臉色一霽,向著左蘇喃喃說道:“小姐,我不知道……”
當初她去踢館其實還有最重要一個原因的,就是那醫館的主人是她一直很敬慕的人,而那大夫不僅薄待了病人,還毀了他的名聲,所以她才忍不住的,而現在想不到他更是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還不知道他會如何看待她,殘音偷偷瞧了一眼澹台璞,臉上顏色更紅了……
再說知雲童子,在知道是自己的不對在先的時候,更是直接向殘音道了個歉,倒也是個灑脫的人。然後聽從澹台璞的吩咐,離開這裏之後首先要做的就是革除那平堰城回春堂大夫,讓有醫者之心有能力的人取而代之,再接著就是要對所有回春堂的管事者來個考核,通過的自然留下,通不過的自然就要從此別了回春堂這個名號了。
左蘇聽下,點頭稱好;殘音聽下,心裏又羞有喜,喜的是回春堂從此就是病者好去的地方,羞的就是自己的行為沒有被澹台璞討厭,反而似是認可了一般。
然而衝動過頭的後果就是,不自覺打翻了身旁的杯子,殘音急著屈身,卻是發現酒中似乎有著怪味,拾起一塊碎片往鼻一聞,眉微微蹙上,然後站起身來又掰開饅頭觀察了一下,聞了幾下,最後還注意到蠟燭燃盡後的灰燼,片刻隻見她抬起頭來對著眾人說道:
“這酒,這饅頭,這蠟……通通都有問題!”
話音剛落,外麵便傳來“撲通”重物倒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