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對著鏡子看著容姬的麵孔，腦中浮現出她的樣子，悲傷，恣意，喝醉的，懷抱琵琶的。
    終是忍不住上了山。取出她留下的酒，坐在雜草縱生的墳前。一壇續著一壇，頹然發現，原來傷心至極，酒便不醉人了。
    墨欄的木屋燈火珊珊，踏著熟悉的路，來到木屋前，門自己就開了。你和月夕抱在一起，好般配。
    你說，夢柔，對不起，我利用了你，我愛的一直是月夕。別怪她，要怪就怪我吧。
    而月夕隻是怔怔的看著我，似是被嚇傻了。
    我發自內心贈給你們一個最燦爛的微笑，記憶中我從沒笑的那麼明媚。走出木屋，回相府去了。
    墨欄，月夕。你們的眼睛出賣了你們，如果不是你眼裏溢滿了濃烈的愛淡淡的傷，如果不是月夕僵硬的身體，或許我會相信。
    可是，你們費盡苦心騙我，我怎麼忍心拆穿。
    翌日，冷剛風塵仆仆趕來，拽我上馬。我們站在運河邊，他望著我眼神那麼堅定。
    夢柔，我帶你走。
    我搖頭不語。
    太子是你哥哥啊！
    我驚詫。他說，相府中見到我時就知我是七公主夢柔，那個在王上壽宴上舞釵頭鳳的夢柔。
    冷剛一身寂寞黑色長衫，眼中像水麵上浮藻那樣哀傷，他本是那麼剛毅的人。我輕歎，揮袖說，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他說，夢柔，我辭官帶你走，他們想要的無非是離間我和太子，我辭官帶你走，遠離宮廷紛擾，我們找一處桃源住下，可好？
    我仰起頭，你認錯了人，我不是七公主夢柔。
    能嫁給太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若太子即位，還可能封我為後，我怎麼會走。我說。
    你真要嫁給太子？
    是的。我說的篤定。
    冷剛深深地看著我，最終牽著馬送我回去了。
    我該讚你聰明還是笑你傻，冷剛，接近你隻是要知道你們的動向。當大殿最高處那人知道你們對他有威脅時，他要我嫁給太子，目的不是離間，是暗殺。我若成功，就會變成冒充相女的敵國奸細。若被太子識破，也不過是個死字，隻是早晚而已。而王上，他答應我，若我成功便放墨欄自由。
    十：
    十月，葉子在空中翻轉出個哀涼的角度，落入池中，秋風輕掠水麵，拂起一身冷意。
    出嫁前三天，墨欄蹣跚而來，腳步都不穩了。
    那日後，我沒有在回木屋中，我想，不見麵最好，這樣最好，最好。。。隻是沒想到，他會來找我。
    他看著我，目光如炬。我低垂著頭，緩緩說，你不該來的。
    為什麼不走！？
    為什麼要走？墨欄，你負了我，我也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太子妃是個不錯的身份，不是嗎？我拿起茶杯，淺酌著。
    你不聽話，不聽話。我仰頭，墨欄醉了，他漂亮的眼睛裏滴下一串晶瑩的淚，閃的好刺眼。他說，為什麼不走。我好後悔當初沒有帶你一起走，後悔當初沒有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好後悔自己親手為我倆定下期限。墨欄伏在桌上呢喃著，他眼淚流的那麼哀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讓我的心揪起來，痛的快要瘋掉了。
    墨欄，你騙不了我，同樣我也瞞不了你，你太清楚我心裏所想，甚至比我自己還要明白。若我們能騙住自己，我信你無情，你信我薄情，也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我微微俯下身，拂過你的發梢，眉毛，眼睛，然後把一切都刻在心裏。墨欄，讓我為你舞最後一曲，不管你能否看到。
    在我舞的越發妖媚時，被背後的腳步聲驚了，回首，這不是消失已久的月夕嗎。她突然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劍，架在我脖子上。我倆怔怔的看著劍身反射出的寒光，許久，她終是收劍。自始至終都沒再看我一眼，扶起墨欄走了。到門口時她說，你的固執，會害了很多人。我若夠心狠，今日該殺了你。飛身離去，不見蹤影。
    我微笑，走？不走？唉。我很累了，隻能將這場戲盡快謝幕。
    十一：
    當我頭上蓋著紅帕，聽著“娘親”們不舍的哭泣，無悲喜。執事的、掌燈的、吹鼓奏樂的，那麼多麵孔拚湊成一幅破碎的畫麵，頗有喜氣。
    繁重禮節過後，我坐在床默默等著。
    夜深，太子進門，遣散了眾人，屋中安靜的很。這位素昧謀麵的哥哥，當真體貼的很，為我大開方便之門。
    緊繃著身體，我一動不動，等待著他揭開紅帕，將袖箭刺入他胸口，結束這一切。
    他在門口站的太久，讓我有不安。當我快要忍不住起身時，他說，嘖嘖，我該稱你什麼？娘子？夢柔？還是，妹妹！？
    我掀開紅帕，看他還是站在門口，身後跟著一人，是月夕。
    你要攔我？
    是。月夕說的肯定。
    我說過，你的固執會害了很多人，本想讓你走，你為什麼不走，現在隻有殺了你，一切才能回歸原樣。
    她眼中泛著寒光，手已縮入袖中，我知逃不過便不在廢話，直接向太子殺去。
    “叮”，被月夕擋在中途。後退兩步，我靜靜的望著月夕，月夕也靜靜的望著我，都沒有表情。我倆都知道，回不去了。
    我對月夕說，你知道嗎，冷剛對我說知道我是七公主時，我就知道我們中間有人背叛了大家。容姬已死，墨欄，我信他不是，知道我身份的隻剩你。為什麼？
    月夕恍神，手中緊握腰間的玉簫，玉簫中間刻著一個字“謹”。
    這時，房門被撞開，冷剛一身盔甲，提著大劍，殺氣盎然。
    我笑，看著他微愣，該來的都來了。
    胸口火燒一樣疼，我看見月夕手中短劍沒入我胸口。冷剛大吼衝過來，月夕的血就灑落在半空，綻放成一朵朵曼珠沙華，她甚至連話都沒能說一句。
    冷剛攬過我說，我來帶你走。
    我困難的開口，追。。。太子。。。。殺了他。。求你。。晚了。。就沒。。機。。機會了。。。殺了他。。否則。。我。死不瞑。。。目
    他將我抱上床，之後說，如果這是你想的，我會為你辦到。他說，我愛你。之後提劍離去，留一個誓死如歸的背影。
    冷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愛上你。
    我孤寂的躺在床上，等著血液流盡，恍惚中仿佛看到墨欄奔來，接著我就墜入黑暗之中。
    十二：
    永聖七十年，太子大婚之日，鎮北將軍叛亂，天武門站至無一兵一卒，將要倒下之際，扔出手中大劍，將太子釘死在宮門之上。
    六個月後，太子妃重傷痊愈，於靜心庵落發為尼。
    梨花開，春帶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隻為一人去。
    月夕那一劍偏離了半寸，沒能要了我的命。我常想，手法那麼準的月夕，也有失了準頭的一天嗎？手下留情？還是。。。罷了罷了，想不出的就不去想了吧。
    就在我要去靜心庵的前一夜，墨欄他說要帶我走。
    墨欄，我們都一樣固執。曾經，你費盡心思要我走，現在，我苦口婆心讓你走。卻不知，我們之間，少了誰都走不了。
    墨欄，我走不了了，你隻能一人走。
    沒你，我哪也不去。
    靜心庵，我肯定是要去了，墨欄，你走吧，忘了我
    對不起，對不起。。。
    墨欄，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他的眼中，好像長滿了湖中的水草，那麼沉痛的哀傷。
    我輕歎，若真忘不了我，我們約定來生好不好？不過，從現在起，我們要將對彼此的記憶鎖進心中那隻箱子，到橋上了才能打開。
    墨欄，你可願？
    十生十世？
    對！十生十世。
    好。
    墨欄夢作者：IMY-《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