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穿著細跟高跟鞋，視線模糊，根本看不清路，腳下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讓她幾次趔趄，最終隨著淩宇的“姐，小心！”，話音未落，季末便自食其果如花瓣一樣跌落在草叢中。
    季末氣餒地拿身邊的石頭撒氣，為什麼每次都要在他麵前節節敗退，為什麼每次都這麼不爭氣。
    淩宇跑過去準備扶起季末，有一個身影早已快他一步，伴隨著他的命令，“讓開。別擋著我路。”隨後脫下西裝蓋在季末的身上，沉默地抱起季末。
    季末窩在他懷中，斂了眼淚，鼻音未消，出口便有撒嬌的味道，“把我放下來，這裏有記者，被拍到了怎麼辦？”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男子低頭一派溫柔，“不要總是這麼讓我傷心，不要每次都用這種方式挽留我。”
    季末氣道，“我說過我每次都不是故意的。”
    穆然抬頭看著遠處古樸的建築和建築外的那片藍天，雲淡風輕，風和日麗，天氣和當年竟有幾分相似。
    那時他猶自青澀，但故作成熟唬著臉道，“你每次都摔在我懷中，是不是就是想讓我親你？”
    而她則一臉氣憤道，“誰會用出糗來引起關注啊！即使要引起關注也得表現自己好的一麵，而不是這麼丟臉的一麵啊。”
    “我還想著如果是甜蜜的陷阱我就跳進去了，既然不是，那我就走了。”說完，自己裝作放開她，可是怎麼會放開？這樣的距離，這樣的接觸，是自己期待已久，卻遲遲不敢做出的舉動。
    “你！”她卻以為他真的是準備放開她，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我好歹是個傷患！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我的腳真的好痛！你看，你看都紫了。”
    自己表情故意裝作無所謂，語氣略帶威脅道，“那你承認是你故意的，要不。。。我可就鬆了。”
    “我承認！我承認！好吧，我是故意的。”說完還皺著臉默默吐槽自己，“真是沒骨氣。”
    “嗬嗬~~~”現在想來這個答案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不過是存著一分捉弄的心思，希望不是自己一廂情願地想要更加親密的接觸。
    隻是後來兩人真的在一起之後，每次自己生她的氣，想要離開的時候，她都會握住自己的腳踝，用假得不能再假的演技蹲在地上，用嗲嗲地語氣撒嬌道，“哎呀！然然~~~我的腳好痛，不要走！然然~~~然然~~~”
    每次都隻有這個時候才親昵地叫他然然。其他時候死也不要，說是覺得肉麻。情人之間肉麻不是很正常的嗎。他不懂。
    穆然想到這些，嘴角勾起愉悅的弧度，“是呀，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每次你都成功了。隻是下一次，別再讓自己受傷了。”
    穆然將季末放在車上，戀戀不舍地在她臉頰上摩挲，“這段時間天氣轉涼，沒事就不要出來。如今多事之秋，記得多請幾個保鏢。”
    準備離去的穆然被季末拉住，“穆然，這麼多年，我一直想問你，你恨我嗎？”
    穆然失笑，“恨你？末末，你想要我怎麼回答你呢？是恨，還是不恨呢？如果是問曾經，我恨過你。”
    季末的手滑落，自己還在想什麼呢，或者還在希冀什麼呢？一切隻是曾經。或許隻有自己一直留在原地，沒有走出來。
    回到家的季末，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一天一夜都沒有起來，滴水未進。
    “年輕人，你有美好的前途，為什麼要因為一己之私而讓身邊的人和你受盡苦難呢？你的朋友和父親，你真的想看他們因為你而陷入水火之中不可自拔嗎？”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
    “你怎麼敢這麼坦白？難道你不怕我告你嗎？你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告我？天打雷劈？這是你朋友和你父親自己犯下的錯，我隻是幫個忙公之於眾而已，我有什麼錯？要錯也是你錯了，你不該不聽我的警告。這一切都是你的錯。這裏是一千萬，離開他，你的朋友和父親就能重獲安寧。”
    淩宇端著一碗粥坐在季末床頭，哀求道，“姐，你好歹吃一口吧。”
    季末翻轉身，背對淩宇，口氣虛無，“拿走，我沒胃口。”
    淩宇看見她這個樣子，寧可她像之前一樣，不高興了就拿他出氣，最起碼不是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我放在床頭了，你什麼時候想吃伸手就可以夠得到。”
    “嗯。”
    “年輕人，不要這麼愚昧。愛情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我也年輕過，過些日子就淡了。有了這筆錢你下輩子已經有了保障，而如果你堅守這份你所認為的愛情，現在你會失去朋友和親人，將來如果他厭棄你了，你將會萬劫不複，你想過嗎？”
    “如果我把這些話告訴穆然呢？”
    “嗬嗬~~穆然和你一樣不過是小孩兒，如果他被穆家驅逐，你覺得你們的愛情能夠持續多久？穆然是怎樣的人，你是怎樣的人，你比我還清楚，不是嗎？”
    “小魚，這不是你的錯。你快下來！”
    “末姐，我爸媽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他們說過，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
    “不會的！過段時間，再過段時間，你爸媽一定會消氣的！”
    “末姐，對不起。替我好好照顧我爸媽。”
    “不要！”
    鮮紅的血溢滿了夢境，一雙明亮的眼眸盯著她，又似怨恨又似解脫。
    季末被噩夢驚醒，冷汗浸濕了她的後背，額間冷汗涔涔。她趕忙打開床頭燈，當燈光亮起，她才覺得內心有一絲的光明。
    床頭上的粥已經涼透，卻及不上她指尖的冰冷。
    季末拿出未抄完的佛經，拿出毛筆一筆一劃仔細抄寫，從中掉落了一張紙，娟秀微帶稚嫩的字體是自己當年的字體，那是自己最黑暗最無助的時候寫下勸勉自己的，“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是啊，那時候再難受都熬過來了，現在要死要活是做什麼呢。
    起身，推開落地窗，秋風乍起，將季末的身體吹得冰涼。不知外麵何時天氣驟冷，溫度已經由夏天的悶熱轉為秋天的涼爽，細雨綿綿。
    淩宇在廚房聽到聲響立刻起身，推門看到季末穿著單薄睡衣倚窗而立，從衣櫃找出黑白色條紋披肩給她披上，“姐，外麵冷，披上吧，小心著涼。”
    季末攏了攏披肩，“今天幾號？”
    “11號。你需要的東西我都幫你準備好放在客廳的桌子上了，你看看還有什麼欠缺的。”
    季末走出房門，麵容憔悴，卻坐在餐椅上一樣一樣細心檢查，一束菊花，紅包，蠟燭，一應俱全。“謝謝。”
    淩宇看見季末搖搖欲墜的樣子，擔憂道，“姐，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今天麵試好好加油。”季末進去換了一身全白的素服，頭發也隻是簡單挽起，沒有任何的飾品，手上的手鏈和項鏈也全部取下來放在床頭，沒有任何妝容。
    淩宇從後麵抱住季末，女子剛要掙脫，淩宇柔聲道，“姐，讓我抱抱你，一下子就好。我在家裏等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不要像我爸爸一樣把我和媽媽拋棄。我舍不得你，姐。不要再讓我一個人。”
    季末看著淩宇紅了的眼眶，再看看鏡子前慘白的自己怔愣住，那自己是被誰拋棄了，所以才這麼可憐？自己嗎？因為自己的自私冷酷無情被自己放逐在負罪的邊緣，所以不敢交朋友，不敢和父母聯係，隻敢每日在這房子裏深居簡出，隻求一個贖罪的機會，卻遲遲不來。如今，終於到來了嗎？
    季末撐著一把黑傘，透明的雨水沿著傘骨滴落，將手中的菊花放在墓碑前，“小魚，我來看你了。五年了，今年有些不同，穆然他出現了。他終於出現了。我不知道明年我還能不能來，我用了五年的時間終於把所有人都安頓好了，不知道現在我有權利和能力任性一次嗎？”
    “對不起，五年前因為我的原因讓你走上絕路。你為你的愛情付出了代價，我應該引以為戒才行，可是，我放不下。就像記憶中彩色的記憶，總想再回到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