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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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滿城燈火,明珠泱泱。
    侯門嫁娶不需啼。
    當今世上最為人稱頌的少年丞相,今夜將有鸞鳳和鳴之喜。
    滿朝文武皆來道賀,當今聖上亦親臨添喜,賞賜無數。平民百姓們在街道兩旁湧來湧去,爭著看一眼十裏紅妝的盛大場麵,而平日裏藏頭露尾的乞丐們全都聚集在少相府後門,你爭我奪隻為了一會兒發饅頭的時候能有個好位置。
    所有人都等的伸長了脖子的時候,祈琅卿才帶著我姍姍來遲。
    遲到了還大搖大擺的人,這天下恐怕隻有祈琅卿。我自嘲地想想,坦然自若走在他身邊,對那些猜忌好奇的眼光視若無睹。
    越過眾人,與陌少一的視線交彙,他臉上是我讀不懂的表情。
    聖駕既至,大禮開始。
    儀式的步驟和三百年前並無二致,天地君親師,一一拜服,敬酒上茶。
    我又想起那個晚上的夢。
    如墨為了容國的江山,不得不含淚嫁給了厲國太子,而如今陌少一為了自己所侍奉的君王,又不得不娶藩王之女為妻。
    在政治麵前,情愛永遠死無葬身之地。
    或許這其中根本沒有天命,因為人從來都是很脆弱的東西,我們常常很容易地,就輸給了時間,生死,以及欲望。
    新人緩緩遠去,而我站在原地,看著他越走越遠,終於明白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兩個方向,兩個世界。
    真的回不去了。
    侍女的驚叫聲把我拉回了現實,我看到身邊的祈琅卿臉色鐵青,大臣們儀態盡失地亂成一團。
    大門外火光衝天,兵甲劍器的碰撞聲讓人的心跳也不由自主開始加快。
    聽著紛遝的腳步聲,好像外麵有成千上萬的人,將這裏重重圍住。
    一個滿臉血汙的侍衛跌跌撞撞衝到我們麵前,驚恐地喊道:“皇上,大事不好了!東懐王反了!”
    此言一出,有些朝廷重臣嚇得當場就腿軟倒地。一些被火光嚇壞了侍女各自逃散,將杯盤菜碟撞得滿地都是。
    “慌什麼,朕倒要看看這亂臣賊子怎麼個反法。”祈琅卿竟懼意全無,反而威嚴盡顯,王者之氣震撼群臣,讓那些破嚇破膽的老臣們都安靜了下來。
    一身紅衣的陌少步上大廳,跪身道:“叛軍如今已將少相府重重圍住,請皇上跟臣從密道離開。”
    群臣靜默,祈琅卿一聲冷笑:“若不是為了婚宴而聚眾在此,又怎麼會被劉崢一網打盡?你的老丈人造反,你讓朕怎麼信你!”
    陌少一直起上身,眼神凜冽,竟隱隱透出暗紅血色,“東懐王以嫁女為餌,將皇上騙離皇宮,圖謀造反,臣被他所迷,的確是罪該萬死,但臣若有心與他一同謀害皇上,就不會編造什麼密道埋伏,而是會引入門外大軍,一把火燒了整個少相府,不留痕跡,一幹二淨。況且臣已親手將青鸞郡主捉拿,聽候發落,但求皇上相信臣下,先走為上。”
    一番分析下來,眾人都不由覺得有理。
    祈琅卿沉思片刻,陰沉道:“青鸞郡主何處,將她帶上來。”
    陌少一使個眼色,便立即有相府的家丁把她帶了上來。
    前一刻還是嫁衣披身麵若桃花的新娘子,此刻卻成了披頭散發花容失色的階下之囚。青鸞雙手被縛,跌倒在大廳中央,憤憤仰起臉看向陌少一,想不到自己的夫婿竟沒有護著她,反而是將她綁至殿前,失望之餘,更是滿目心痛。
    “皇上,我爹是無辜的,他不會造反,你不要聽信謠言,誤殺忠良!”青鸞說著說著,眼淚如珠,一顆顆墜下。
    “等你看個明白,就知道是不是謠言。”祈琅卿一揮手,便有侍衛上前架起渾身無力的青鸞,把她拖至前院,讓她看牆頭隱隱約約揮動著的旗幟,確是【懐】字無疑。
    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麵旗子在牆外來回揮動,叛軍的呐喊聲一陣高過一陣,青鸞秀麗的臉龐終於被淚水覆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今夜是我成親之日,這怎麼可能……”
    “正因為你成親之日,他才能找到機會,將朝中之人殺個一幹二淨。”祈琅卿冷笑道,“現在,是把你掛在牆頭讓劉崢乖乖退兵呢,還是直接把你的首級送給他當做賀禮?”
    青鸞瞪大眼睛,麵露恐懼之色。
    我看著陌少一欲言又止,心中苦澀非常。
    她畢竟已經是他的妻,她犯了錯,他必要承擔責任,何況這是謀國弑君的大罪。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身陷囹圄。
    “皇上,劉崢如今既然敢起兵造反,就說明他對自己女兒的性命一點不在乎,就算殺了她也是白費功夫,還不如留著她的命,也許以後還能派上用處。”我適時開口,在他耳邊低聲道。
    “以你之見,現在我們怎麼做才最好?”祈琅卿的眼神冰冷如刀鋒,恨不得將青鸞刺穿。
    “少相之說可信,從密道撤離,等眾人安全離開這裏,便放火燒了這宅子,叛軍不知其中隱情,必定以為皇上不甘受辱,自焚而死,趁他們鬆懈之時,皇上便可召集城外軍隊,將劉崢一舉殲滅。”
    他思索一番,道:“就這麼辦吧。”轉念又冷笑道:“你倒是會替他打算。”
    我也冷笑:“我這是為你打算。”
    陌少一沒有說謊,王府中果然有一條密道通向遠處一座寺廟,正是前段時日曾經去過的拈花寺。
    主持聽說叛亂一事,也吃了一驚,當下遣了寺中武僧護送我們離開。
    城外大軍次日入城,東懐王與之爭持不下,撤離京城,逃回自己的封地東懐六郡,重整旗鼓,虎視眈眈,明目張膽地造了反。
    朝中大臣心驚膽戰了一夜,朝野上下都對東懐王此舉異常憤慨,心有餘悸。
    我留在祈琅卿的寢宮,聽不到關於陌少一的絲毫消息,皇宮中的女人們,無論是侍女還是女官,都對我存了一份無形的敵意。
    祈琅卿終於出現,臉上不見焦慮,依舊氣定神閑,讓我與他一同用膳。
    “不好吃嗎?”他見我麵前的菜幾乎沒怎麼動,問道。
    “沒有凝眉做的好吃。”我老老實實道。
    “這次回來的倉促,沒有帶著她們,一會兒我會讓人將她們接來此處陪你,也免得你無聊生厭。”他倒是胃口不錯,替我夾了許多菜,自己也吃了不少。看來朝政繁忙,他也是到了此刻才得空閑,百忙之中還要陪我吃飯,就是不願讓我覺得寂寞。
    想到此處,我竟更加忍不住擔心起陌少一來。
    他會怎麼對他?
    青鸞必死無疑,陌少一又會如何?
    祈琅卿會放過他嗎?
    “你在擔心陌少一?”對麵的聲音打斷我的思路。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竟再也藏不住心事,卸去了那一層濃妝,我已經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悲傷。
    “你會把他怎麼樣?”我幹脆放下筷子,冷靜地等他的回答。
    他也放下了筷子:“他是朝廷重臣,當朝丞相,我暫時還不能把他怎麼樣。”
    “青鸞又如何?”
    “囚禁之中。”
    “你打算討伐劉崢?”
    “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我必翦除之。”他說這一番話的時候,眼中精光閃過,表情是我所陌生的高深莫測。
    “你覺得朝中大將,哪個是最佳人選?”
    我心口一緊,一股意料之中的壞預感湧上喉嚨,讓吐出口的每個字都生硬而幹澀,“我不知道朝中將軍哪個最優秀,我隻知道,你隻會派一個人出征,就是陌少一。”
    他端起桌上斟滿的酒杯,放在鼻尖輕嗅,笑道:“接著說。”
    “陌少一出征,好處有三。其一,你可以確定陌少一對你是否忠誠。其二,青鸞未死,劉崢對陌少一存有忌憚,交戰時必有所製。其三,陌少一急於證明自己清白,定不會對劉崢手下留情,他非勝不可,否則,回來也是一死。”
    將美酒一飲而盡,他笑意更濃:“有時候我真忍不住懷疑玉兒是個天生的軍師,聰慧過人,謀略無匹,思人所不及,真是妙哉。把你放在後宮,似乎太可惜了。”
    “你知道陌少一並無反心,你是故意的。”我咬牙道,“你要用陌少一的命,來換你的江山社稷,你太卑鄙。”
    “國之大者,君子不授。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從來不會是什麼好人,況且,我從來都沒說過自己是個君子。”他居然擺出一副堂而皇之的怡然表情,略帶譏諷的笑意自嘴角蔓延。
    看來人間帝王,都逃不過三毒,貪,嗔,癡。
    他是對的。
    自古帝王多邪輩,不乏殘暴嗜殺之類,下至平民百姓,親至骨肉血脈,萬骨成灰,同室操戈,帝王將相之家永遠沒有寧靜,因為這裏麵的人,不管自己願意與否,一出生就被卷入權利的漩渦,由生到死都為之奮鬥,並且世代相傳。
    我知道自己絕無可能改變他的心意,隻是一想到陌少一要出征東懐,心中就忐忑不安。
    朝中局勢驟然緊張,大臣們的派係也越來越分明,自從太子祈寧遇險之後,太子黨人在朝政上對陌少一一派施加的壓力日益沉重,大至官吏調任,小至捐收雜稅,兩派之人明爭暗鬥,祈琅卿坐山觀虎,獲益頗多。如今太子黨人和太後站在了同一戰線,陌少一這一去,帶走一半兵權,朝中勢力對比霎時分曉,祈琅卿皇位剛剛坐穩,為何要給自己製造這麼大的麻煩?
    至少也要先把東方流扇收拾得服服帖帖,否則將來一旦被人逼宮,他便走投無路,孤立無援。
    都說君心難測,我猜不透祈琅卿所思所想。
    我的憂心並不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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