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是第二天起來的太早的原因，是因為聞人絕的特別叮囑，月下就算再不情願，也要接受這樣的信息——既然由你來抽簽，那麼不管你到底要不要進所謂的江湖美人榜，你就是我幽火堂的門麵，既然是門麵，那麼一切的漫不經心，衣著簡單，表情僵硬都是不允許存在的。
    走廊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月下並沒有在意，這裏住著的武林人士很多，時常有人跑動也是很正常的。隻是她剛剛把頭帶縛到額頭上，房間的門就被人“哐”的一聲撞開了。
    月下條件反射般抄起放在桌麵的水銀鏡子，還沒來得及轉過身，有人從後邊緊緊箍住了她的腰。她愕然地眨了眨眼，後背已經緊緊貼上了男人溫熱的胸膛上。
    “誰？放手！”她用力掙紮。
    “脾氣變大了嘛。。”刻意壓低的聲線傳到耳側，溫熱的氣息讓月下不舒服地別過了頭，箍在她腰間的雙臂又加強了幾分力道，“怪不得說是。。不像是以前的那個花月下了。”
    月下微微低下頭，看見了那雙合攏在她腰間的手，手指骨節均勻，修長白皙，中指上熠熠生輝的紅寶石戒指華貴非常，寬大緋紅的袖口蔓延著精致的金色暗紋。
    她閉了閉眼睛，無奈地咬了咬牙。
    “好久不見了。。我的。。王妃。”
    親昵地用鼻尖蹭著月下的耳廓，百裏瀟的嗓音裏有極其不易察覺的顫音，被他極力壓製了下去。
    月下慢慢地呼出一口氣，淡淡地開口：“放手。”
    腰上的手臂卻更緊了幾分。
    耳畔突然掠過一陣涼風，月下感覺摟緊自己的雙臂猛然一鬆，然後勾住她瞬間換了一個方向，一縷碎發悠悠飄過她的眉睫，是百裏瀟的。
    她抬起眼睛，看見了突兀出現的聖祁。他寬大的白衣大概因為匆忙的緣故隻是散散披在肩上，衣帶沒有束好，大半個胸膛敞開著，如墨的長發流水一樣散開，右手握著把長劍，劍尖直直地指向百裏瀟門麵。
    “放開她。”
    月下從未聽過他如此暴怒的聲線，竭力壓低，但是還是有隱約的殺意流淌出來。他秀麗的眉微微擰起，周身透出的氣息讓月下有點走神地想起，他“天下第一公子”的名號裏，氣勢恐怕也是不可缺少的。
    百裏瀟勾起了嘴角：“憑什麼？你和她是什麼關係？我和她又是什麼關係，你難道不知道麼？”
    聖祁沉沉地反問：“幹卿何事？”
    百裏瀟冷笑一聲：“花月下是我百裏瀟的王妃，似乎不勞天下第一的聖公子費心吧？”
    聖祁瞳孔微微一縮，隨即淡淡地說：“王妃？”
    百裏瀟聽出了他語氣裏的輕諷，愣了一愣低下頭，懷裏的人並沒有再耗費力氣掙紮，但是側臉淡漠，濃密的睫羽扇動間投下了清冷的陰影，無波無瀾。
    他深深吸氣，然後慢慢鬆手，放開了月下。
    月下擺脫了束縛，立刻移動腳步後退到另外一側，遠遠的離開了兩個男人的對峙。
    聖祁慢慢地垂下手，把手上的長劍重新插進劍鞘，眼睛依舊盯著百裏瀟，百裏瀟嘲諷地勾著嘴角，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卷起鬢角的發絲。
    在突然彌漫的肅殺之氣裏，月下在角落裏靜靜地開口。
    “你們非要。。舊事重提嗎？”
    緊張的氣氛無由來的鬆弛了一下，卻依舊有些劍拔弩張，月下不想再理會兩個男人莫名其妙的心理戰，看了一眼外邊的日頭，側了身體就要往外走。
    她的漠不關心讓百裏瀟愣了一愣，然後迅速前進，擋住了她的去路。
    月下抬起眼睛看他。
    百裏瀟沒由來地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猛的一顫，想要開口，卻覺得異常艱難。他的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才繼續說：“你要去哪裏？”
    月下微微皺眉，有點不情願地回答：“去左護法的房間。”
    百裏瀟眯起了眼睛：“左護法？慕容凝？”
    月下不回答，隻是向左邊跨了一步，顯然不想多說什麼的意思。百裏瀟用餘光看了一眼聖祁的方向，狠狠咬牙：“你是我的王妃。”
    “王妃？”月下漠然地看著他，眼底毫無感情，“二殿下的意思我不懂，我隻是幽火堂殿主罷了，與二殿下的王妃有何聯係？”
    “你！”百裏瀟被她的全盤否認弄得有點失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下心頭像是被冷水當頭澆下的失落，低聲說：“月下，能不能不要這樣？”
    月下的回答是轉身離開。
    她剛剛走到門口，就被人一把抱了個滿懷，愣神之間聽見百裏瀟在她身後惱火地開口斥責道：“執筆！不是叫你在樓下候著麼？”
    執筆？
    月下微微掙開那個懷抱，對上的是明亮閃爍的一雙杏眼，杏眼的主人，清秀可愛的少年正欣喜地看著她，嘴角的弧度上揚得很是誇張：“我終於見到你了！”
    “好久不見，還好嗎？”月下毫不遲疑地抓住了他伸出來的手，執筆歡天喜地地再次展開雙臂擁抱月下，毫不在乎在他們身後的兩個男人已經不約而同地微微變化了臉色。
    “不怎麼好，我以為你死了呢。。”執筆鬆開了手，隨意地抓了抓自己的短發，“後來你的墳墓被人盜了，我才覺得你可能還沒有死。。果然！你真的活著！”
    “嗯，不僅活著，而且活得比之前愉快些。”月下微笑著輕聲回答，執筆則是上下打量著她，瞪大了眼睛：“這是武西幽火堂的衣服吧。。難道。。你就是那個代替了幽銘成為醫德樓殿主的。。叫什麼來著的。。？”
    “幽瞳。”月下提醒他道。
    “對對對！幽瞳嘛。。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二人親熱的寒暄顯然讓身後的兩個男人都有些介意，百裏瀟咳嗽一聲命令道：“執筆，趕緊下樓去找弄墨他們會合，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執筆嘟起了嘴，但是還是順從地握了握月下的手腕，轉身往樓下去了。
    月下嘴角含笑地回身，沒有理會百裏瀟聖祁二人的注目，徑直往慕容凝房間的方向去了。百裏瀟盯著她的背影許久，轉過身看向聖祁的：“沒想到我們能這麼近地見一次麵。”
    聖祁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情緒，淡淡一笑道：“早就想與你真正見一次了。”
    “見我？”百裏瀟微微眯起了眼睛。
    聖祁靜靜地看著他許久，眼底終於泛起了微微的波瀾：“明明沒有真正有過什麼碰麵，卻也是不能否認的。你，與我，當初如何默契地將她逼上絕路。”
    百裏瀟嗤笑一聲。
    “聖祁，當初向她射出那一箭的人可是你。你敢說，你當初設的那個局，沒有把這些完全考慮進去？”他嘴角勾起了嘲諷，“就連我也被你算計了進去不是麼？和親？你向你的陛下提的好要求啊。”
    聖祁麵色沉靜如水：“我從不否認。”
    “那你還想說什麼？”
    聖祁看向他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把她當做王妃看待，也不會那麼輕易把她推到城牆下。”
    “那是你。。”百裏瀟微微哽了一下，有點說不出話來，他能反駁什麼呢？如果他把花月下留在他的王府，或者留在大帳中安全的地方，那麼無論是那一箭或是而後的自裁，都是他的那個決定導致的。
    那時候的他明知道如果把一個女人帶上戰場會導致怎樣的結果，卻還是找到了無中生有的借口繼續做了下去。
    他撇不清。
    百裏瀟沉默了下去。
    聖祁看見他瞬間消沉下去的神情，微微側過臉去，並沒有再說話。
    他也沒有資格說什麼。
    沉默了許久，聖祁轉過身離開，百裏瀟目送他離開，慢慢地垂下了眼睛。他從袖口裏摸出一支精致的發釵，細細地端詳。
    淺金色的釵身上點綴著粉紅桃花，翠綠葉片，還有淡淡的血跡暈染。掰開後露出的卻是塗著閃爍瑩瑩綠芒的毒刃。
    曾經在那時，他的屬下撿到過這支幾乎奪取一個生命的發釵交給他，他盯著已經失去了生命氣息的她，緊緊攥著那支發釵，悵然若失，恨不得毀滅這個世界。
    現在她重新出現了，這一次他不會再犯那樣的錯誤。
    即使她不再承認自己是他的王妃，他也要把她重新帶回去。
    無論是占有欲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驅使他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