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已陌路 第二十五章 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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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音或許真的不是合格的宮主,但是絕對是個合格的享樂主義者。她喜歡嚐試各種各樣新鮮的事物,自從知道月下的廚藝之後,就抓著她不放,非要學習廚藝不可。無可奈何的月下因為的確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也就隻能帶著興致勃勃的極樂音和執筆下廚房,趕走了所有廚子,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這是。。哪位廚師做的?”百裏瀟放下筷子,皺著眉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負責上菜的侍女,侍女猶豫了一下,膽怯地看了一眼坐在百裏瀟身邊細嚼慢咽的極樂音。
“王爺——是妾身跟著月下妹妹學的。。”極樂音放下筷子,似乎也覺得自己做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有點難為情地紅著臉,樣子我見猶憐,“因為是第一次做菜,所以——”
“啊。。辛苦你了。”百裏瀟手臂一展,將極樂音圈進懷裏,低頭溫柔地說,“沒關係,第一次做就做的這麼好,已經足夠了。”
“王爺。。”極樂音羞澀地垂下眼睛,滿臉紅昏,月下微笑著注視著極樂音,思緒卻已經飄遠。
聖祁,聖祁,為什麼這個時候,我如此想念你。
百裏瀟輕柔安撫著懷裏的極樂音,目光卻掃向了月下,她似乎在看著他們,但是眼神已經飄遠,似乎在看一個他們無法觸及的地方,嘴角的笑容似乎是惆悵,又似乎是釋然。百裏瀟默默垂下眼睛,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他怎麼樣也看不懂花月下。
兩個人膩膩歪歪了一會兒才鬆開,百裏瀟簡單又吃了幾口飯菜,大概是實在吃不下去,隻能放下了筷子:“我還有事情需要去四弟府上。”
“是,王爺慢走。”極樂音溫順地行禮,月下似乎這個時候才從回憶裏清醒過來,也敷衍性地站了起來,微微欠了欠身,目光卻依舊有些遊移。
百裏瀟勾了勾嘴角,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剛剛走出去,執筆就神出鬼沒般潛入進來,令人驚訝的是他身邊居然還有一個人。
弄墨。
自從月下來到雲陵,就再也沒看見過弄墨,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幹什麼,今天看見他,她還是原來的模樣。黑衣,清瘦高挑,隻見一張半邊銀製麵具覆蓋在左半邊臉上,即使這樣,也能看出麵具後的臉是怎樣的清俊秀美。
“月下,我餓了。”執筆臉上掛著的笑容似乎帶著那麼一點點討好的意味,“我和墨兩個人在外邊辦事,身上沒帶錢——所以就想吃你做的東西。。”
月下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弄墨,弄墨不太自然地轉了轉頭,沒有說話。
“好,音兒,你要和我一起去嗎?”月下笑了笑,也沒有多問,極樂音興高采烈地恢複了本來的麵貌,拉著月下的手跑了出去。執筆也歡呼雀躍追了出去,臨走時還要拉著弄墨,被弄墨無奈地甩開了:“我就在外邊等著就好。”
弄墨一個人坐在瀟王府的廚房門外,他隨意地伸展著雙腿,臉上無喜無悲,那樣長的時間,連細微的波動都不曾有過。
廚房裏慢慢飄出了香味,伴隨著極樂音的笑聲和月下的輕柔嗓音,還有執筆的大聲嚷嚷。
弄墨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歡笑,他永遠都是被排斥在外的。從小就是,因為他是注定屬於黑暗的人。
“吃點東西吧,雖然不一定和你的口味,但是執筆說,你們都餓了一整天時間了。”頭頂突然傳來輕柔的聲線,弄墨睜開了眼睛,但是沒有抬頭,他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見他不回答,月下微微蹲了下來,把手裏的盤子遞到他麵前。炸的金黃的雞翅,帶著誘人的香氣。
弄墨猶豫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個。
月下盯著他淡定地吃著雞翅,覺得有點奇特:“我一直以為,你戴著麵具吃飯會很不方便。”
弄墨沒有說話。
“為什麼要一直戴著麵具?”月下在他身邊坐下,沒有在意弄墨周身散發的“生人勿近”的氣息,弄墨還是沒有開口,實際上,他隻是很慢很慢地吃著雞翅,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月下的聲音。
月下也就不再說話,隻是陪他坐在廚房門口,廚房裏還持續傳來執筆和極樂音嚐試著做飯的嚷嚷聲,而他們周圍卻似乎靜止了一般,隻能聽見風吹過的聲音。
弄墨突然覺得有些異樣。在他的記憶裏,從來沒有一個人,會陪著他就這樣坐著,聽著別人的喧囂,沉默不語。
他慢慢吃著雞翅,覺得這是他這輩子吃的最香的東西。
“謝謝。”當他吃完最後一隻雞翅之後,才說出了一句話。
“不用謝。”
“我已經很久沒吃這樣的東西了。”弄墨突然說。
“什麼?”月下有點茫然地看著她,看見弄墨嘴角慢慢浮起一個很不像笑容的笑容:“別人親手做給我吃的東西,我很久沒有吃到了。從小就是這樣。”
“從小?”
“看來你不知道關於我曾經的那個家族的傳說啊。”弄墨淡淡地說,“我以為筆都告訴你了。”
“什麼傳說?”
弄墨隻是隨意道:“我是雙生子,出生之前就被預言為四大殺手之一,為了保護我的雙胞胎弟弟,我們一出生父母就把他送出了府。因為預言裏說,我們家族不能有人生存下來,除了我,要打破這個預言,我一生都必須戴著這樣的麵具,以此來保護自己的弟弟。”
“那你知道你弟弟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我怎麼會知道——”弄墨冷冷一笑,“但是不管怎麼樣,為了我弟弟的安全,無論他現在存在於哪個角落,我都還是要帶著這樣的麵具。”
“為了你的弟弟,必須要做出這樣的犧牲。”月下看了一眼弄墨,“你對這樣必須要做的犧牲是怎樣的態度呢?是因此憎恨你弟弟,因為他你不能以你的真實麵目見人,還是慶幸你能夠保護你家族的最後一份血脈,你唯一的親弟弟?”
弄墨搖了搖頭:“我沒想過,也無所謂,我隻是個殺手而已,戴不戴麵具都無所謂,況且早就習慣了——”
“有人見過你的真麵目嗎?”月下忍不住好奇地問。
弄墨搖了搖頭:“連師父都沒有見過,我記得年幼的時候有誰對我說過,我的父親特地為我定製的麵具,會隨著我的長大不斷變化的麵具。隻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取下來,因為據說看見我的臉的人,會遭遇不詳。”
“那都是迷信吧。”月下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
弄墨愣了一下。
月下安靜地看著弄墨笑了笑,“看見一個人的臉就會不詳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東西吧,我從來不相信。”
弄墨半晌都沒有任何動靜,很久之後他突然說:“我曾經刺了你很多刀。”
月下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說:“那不算什麼,身體上的傷害和疼痛都隻是一時的而已,心靈上的創傷才更可怕。”
“你似乎知道很多秘密,有關我們的。”弄墨沒有再看她,隻是把目光投向了遠處。
“關於阿紙和。。紫濯的那件事,你完全清楚吧?”沒有等月下回答,弄墨又兀自開口,月下點了點頭,忍不住好奇地問:“那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弄墨沉默了。
“那天,雖然鋪紙看起來對我沒有好感,但是我能看出來,他很喜歡濯。這樣喜愛濯的人,為什麼會做出那樣傷害濯的事情?我覺得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問題在,不是嗎?”
“這件事情,其實我們也不了解。”在月下以為弄墨不會再開口的時候,清清冷冷的聲線突然響起,弄墨轉過臉看了一眼月下,極其漂亮的褐色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月下。他的眼神隱藏在眼裏那一層薄冰之後,不帶一絲感情色彩,月下卻不知為何從中看出了幾分無奈。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時的情況,其實我們也記不清楚了。”弄墨似乎思索了一下,才慢慢開口,“那個時候,硯十七歲,紙十六歲,我和筆,也不過十四歲年紀。我們的師傅閉關修煉也應當在那天結束,那天晚上硯和筆來到我這裏,說師傅閉關時間已經過去,為什麼還沒有出關,我們來不及去叫紙和濯,就趕去了師傅閉關的地方。但是我們卻發現師傅竟然已經去世了,而且死因不明,我們一個晚上都在師傅閉關的房間裏到處搜尋師傅的死因,。第二日早上,我們從師父那裏出來,卻沒有看見濯二人的身影。就是那個時候,我們在紙房間裏發現了昏迷不醒的二人。”弄墨居然會一口氣說出這麼長的話,讓月下有點驚訝,隨即有點遲疑地問,“濯真的。。?”
“真的。”弄墨知道她問的是什麼,緩緩點了點頭,“到處都是血跡,濯昏迷在床上,紙也是一樣。”
“是被下了藥嗎?”月下懷疑道。
“肯定是,但是那時候的我們因為太驚慌沒有想到這些。”弄墨轉過頭掃了她一眼,“我以為你會因為紙的感情而覺得不舒服。”
“你是說身為男人的他還是喜歡男人?”月下敏銳地看了他一眼,“那又怎麼樣,喜歡什麼人不是自己能決定的,說不定隻是鋪紙恰好喜歡了男人而已——我聽說你們把濯關在了房間裏?”月下突然想起了什麼,繼續問道。
弄墨搖了搖頭。
“我們並不想那樣對他,但是我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紙一直昏迷不醒,濯的傷勢嚴重,我們嚐試著幫他處理傷口,但是他的情緒很糟糕,幾乎竭斯底裏,不讓我們靠近。我們隻能先點他的昏穴試圖上藥,但是他的情緒太激烈,居然衝破了昏穴,我們沒有辦法接近他,隻能暫時把他關在房裏,想等他身體恢複一點再給他上藥。但是以後一旦為他上藥,送飯,他就掙開傷口,打翻碗碟,我們都無可奈何,向著或許過一段時間之後他會恢複一點意識,但是卻沒想到他能夠撞開房門悄悄離開——”弄墨似乎把這段事情憋在心底很久沒有說出來,現在能說出這些話卻有點類似發泄,“這些濯都並不知道,我們也不期望他知道,但是雖然是紙傷害了他,他也並不是故意的,因為那個時候他也失去了意識——”
“我知道,但是在你們眼裏的無意之舉,在濯眼裏是對他最大的侮辱和傷害,不管有意還是無心。”月下冷靜地回答,“濯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那麼驕傲地活著,任何對他造成了傷害的事情都是不可饒恕的。”
“紙隻是想要祈求原諒而已。”弄墨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說。
“用那樣的方式求得原諒隻會讓事情更糟糕。”
弄墨知道月下指的是什麼,他沒有再開口,似乎剛才的敘述已經說完了他這一輩子所有的話。
在一片寂靜裏,月下起身端著空空的盤子進廚房去了,隻留下弄墨坐在原來的地方,他麵無表情,隻是露出的那隻眼睛裏,有什麼奇異的光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