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還沒碰到齊悅，另外一雙手已經先她一步將小男孩抱了起來。
    站在幾個台階之下，她隻看見對方寬大的薄紅鎦金邊的寬大衣袖，袖口探出的十指修長白皙，輕而易舉抱著齊悅，繡著牡丹圖的薄底軟靴雪白不染塵埃，一步一步踏下來。
    “謝謝。”月下從對方手裏接過齊悅，小男孩的重量讓她差點一個踉蹌，齊悅笑著趴在她懷裏，撒嬌一般地蹭了蹭。月下摸摸他的頭，抬頭向對方看過去。
    華麗的薄紅穿金錦袍，腰間的白玉軟帶一側懸著鑲嵌寶石的長劍和淡青色玉佩，上麵是紋著金邊的蓮花圖。雪白的玉帶縛在額前，玉帶中央是晶瑩剔透有如鴿子血般欲滴的紅寶石。同色的寶石長長地從耳朵垂落在肩膀，襯得整個人華貴異常，氣質非凡。這人在這樣的裝飾打扮下居然沒被奪去半點光華，也不顯得庸俗。長眉入鬢，漂亮的一雙桃花眼似嗔非嗔，清華無限的一張俊容，嘴角挽著的笑容慵懶多情，一看就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
    好一個翩翩貴公子，看起來非富即貴，或者二者兼有。
    那個男子看著月下，眼底閃爍過一道異樣的波光，隨即含笑道：“在下聽見樓下有人嘈雜，便下來看看情況是怎樣的——這位姑娘，在下就是包下酒樓的人，請問。。”他一邊說一邊抬起眼睛看向門口，在看到歐陽憶時驚訝地掃了月下一眼，目光掠過幾個還未摘下鬥笠的人，落在紫濯身上，不由驚道：“紫樂師？！”
    紫濯皺起了眉：“你認識我？”
    “誰人會不知天下第一美人。”那男子微笑著應了一句，轉眼看了看月下，“既然這樣，這位就是花月下姑娘無疑了吧？”
    紫濯上前一步把月下拉回身邊，眯起眼睛看著他道：“你是什麼人？”
    那男子沒來得及開口，月下就已經淡淡接口：“他大概就是雲陵王二子百裏瀟。”
    眾人皆驚。
    “你從哪裏看出的？”紫濯驚訝地問，百裏瀟也饒有興致地盯著她。
    “其一，雲陵男子大多喜愛佩戴耳墜，反之雲國卻是不多見；其二，他佩戴的是紅色寶石，這是雲陵王族才能佩戴的顏色；第三，他的佩劍雖然極為華麗，但是接近的人隔著鞘就能感到那股鋒利的劍氣；其四，他的玉佩上紋著金邊的蓮花，那是雲陵王族的象征。”月下看著百裏瀟慢慢說。
    百裏瀟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卷曲著自己的額發：“那麼你又是怎麼斷定，我就說二王子的呢？”
    月下微微一笑：“我猜的。”
    百裏瀟一愣，之後笑了起來，笑容異常燦爛：“好聰明的女人。”
    歐陽憶皺緊眉頭，厲聲詢問：“你雲陵人為何秘密入境？你來我雲國到底有何事？”
    百裏瀟一步一步踏下台階，走近站在門口的一眾人等，聲線輕柔悠揚：“歐陽神捕，我可不是秘密入境，你們的陛下可是和我說好的，我來這裏，為的可是我們兩家的和平著想。”
    “百裏瀟到底是什麼人物？”白致和拉了拉鄴金的袖口問道，鄴金小聲告訴他：“百裏瀟是雲陵二王子，也是下任雲陵王的有力競爭者。他號稱雲陵第一美男子，從小就因為長相好看倍受寵愛，傳言裏。。他還和雲陵四大殺手交往密切。此人天性風流，傳言他的府上姬妾數百，每月都會增長數人，另外此人生性謹慎，並未留下任何子嗣。”
    “原來是個種馬？”白致和嗤之以鼻，月下聽他這麼說，不由“撲哧”笑了出來。
    “還是個皮相不錯的種馬。”鄴風涼颼颼地補充。
    百裏瀟聽見他們的對話也不生氣，隻是從容一笑，紫濯皺眉問道：“為了我們兩國和平？你什麼意思？”
    “為了兩國和平，紫樂師你覺得除了打仗還有什麼辦法嗎？”百裏瀟笑著拋出問題，月下在他身後輕聲說：“議談，和親。”
    “月下姑娘說的不錯。”百裏瀟笑眯眯地把玩著發絲，眼睛斜斜看著月下，月下則側過臉拍了拍陽佐的肩，沒有說話。
    “你們雲國太子，二王子三王子為了儲君之位正鬧得天翻地覆，你居然在這個時候離開來到永晉？”歐陽憶思索一瞬抬起頭，眼神熠熠，“難道議和成功，對你的奪謫意義非凡？”
    “噓——雖然實事清，不過請舞雪神捕不要說這麼大聲好嗎？”百裏瀟在唇畔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紫濯冷漠地說：“今日一早祁匆匆入宮，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或許吧。。”百裏瀟不置可否，“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小王我必然要和雲國某位女子和親的。。”
    “這些事情我們沒有興趣知道，既然二王子在此，我們就告辭了。”紫濯厭惡地瞪了他一眼，看起來很反感他的腔調，百裏瀟也不阻攔，閑閑看著他們一行轉身而去，又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補充了一句：“你們猜。。你們的皇上會把誰。。嫁給我呢？”
    月下覺得背後一陣發冷，百裏瀟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重重人群，毫不掩飾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她心底有些不安，腳下更是加快了腳步。
    “如果和親，那麼百裏瀟的對象必定是個有一定身份的女人。雖然我雲國皇室並沒有直係血統的皇族女子，但是旁氏的郡主多了去了。”歐陽憶不斷把鞘裏的劍拔出又插回去，表情很是嚴肅。
    “那些女人身份雖然還算顯貴，嫁過去十個都不頂什麼用吧。”紫濯嗤之以鼻。
    “那麼有沒有什麼女人嫁過去以後，真的可以改變一點什麼？”鄴風淡淡道，
    “當然有。”紫濯略帶諷刺地笑了起來，“這個女人身份不一定需要顯赫，但是如果他身邊有什麼身份不一般的男人。。也就足夠了吧？”那語氣似乎若有所指，讓眾人聽了心裏都是“咯噔”一下。
    月下微怔，腳步似乎緩了緩，歐陽憶“哐”的一聲把劍插進鞘裏，轉臉去看紫濯：“紫公子，你在開玩笑嗎？難道你指的是。。”
    “我什麼都沒說。”紫濯隻是淡淡地笑了一聲，月下低下頭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摸了摸齊悅的頭，微笑。
    一眾人等吃的飯幾乎有些食不知味，吃過飯後匆匆回紫宅的路上碰見了騎馬回來的聖祁，聖祁在馬背上看見眾人，把微微責怪是目光投向了紫濯，紫濯撇了撇嘴裝作沒看見。
    “月下，生日快樂。”聖祁微笑著跳下馬背。
    “你今天進宮是什麼事？”紫濯一邊走近聖祁一邊低聲問。
    “你好像知道什麼？”聖祁微微皺起眉，紫濯點了點頭回答：“對，我們今天在酒樓碰見了一個人，是雲陵二王子百裏瀟。”
    “嗯，陛下召見我也是因為這件事。”聖祁微微頷首，帶著眾人一同走進紫宅的迷陣裏，“百裏瀟在這個時候來到京城，要求和我雲國議和。”
    “所謂的議和，和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紫濯冷笑，“陛下有沒有和你說，和親人選會是誰？”
    “或許是旁係的郡主，但是這些郡主想必百裏瀟不會很滿意。。陛下並沒有言明。”聖祁微微歎息。紫濯諷刺地笑道：“那個百裏瀟，對月下可是很感興趣。”
    “月下？”
    “哼，是啊，人人都以為月下是你的人，現在和親，她嫁給百裏瀟是很必然的事情，她的身邊可是有你這樣身份的人。。”紫濯冷聲說，“我不相信你沒想過。”
    “我沒想過百裏瀟居然會碰見你們，還看見了月下。”聖祁搖了搖頭，“百裏瀟是個很挑剔的人，如果和親對象不合他的興趣他是不會同意的。這下情況變得有點糟糕了，陛下的話裏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也有這個意思。”
    “那種擁有上百姬妾的男人。。”紫濯冷哼著說，“和他和親簡直是我雲國的恥辱。”
    “沒關係，即使百裏瀟這樣同意，我們不應允就是了。”聖祁抬起頭看著天空輕聲說，“兩國開戰，痛苦的是全國的百姓和那些士兵，而兩國和親，痛苦的就會是一個無辜的女子。”
    兩日後。
    “藍若兮和卓悠然在門外？他們來做什麼？”紫濯接到消息，表情有點愕然地自言自語著說，聖祁放下茶杯：“或許是四大殺手的消息。”
    “我們今日進宮時，看見阿憶說過的那個雲陵二王子也在陛下那裏。陛下讓他在數十個皇族名媛，高官之女中挑選他中意的和親對象，他一個都沒看，隻和陛下說，我要花月下。”藍若兮進門沒顧得上坐下喝茶，就皺眉把遇見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卓悠然補充道：“陛下居然也沒有反對，我們估摸著下麵大概就要讓月下姑娘進宮去了，百裏瀟的話陛下必定很重視。”
    “況且據我們所知，陛下並不怎麼喜歡月下姑娘。”
    “該死！”紫濯手中的茶杯被他捏的四分五裂，“我就知道他不會放過月下。當日他的眼神就是那樣，讓人很不舒服。”
    聖祁蹙眉：“他徑直告訴陛下他隻要月下？”
    “對。”卓悠然回答，“他說他對月下姑娘傾慕已久，非她不娶。”
    “呸，他看見月下就一次，之前根本不認識月下是誰，還傾慕已久？”紫濯怒不可遏，“小皇帝居然也同意，真是該死，他們以為他們想怎麼樣就怎樣嗎？”
    “宣——花月下進宮覲見，欽此——”管事的大太監站在紫宅門口揚聲宣布，接月下進宮的馬車已經等候在他身後，似乎根本容不得月下不願。
    “該死！”白致和在她身後抓耳撓腮，“聖公子紫樂師他們都不在，連個阻止的人都沒有。”
    鄴風在他身後輕聲說了一句“我去找”，人已經消失在遠處，鄴風的輕功造詣很高，恐怕除了紫濯無人能夠和他一較高下。
    “別擔心，我很快就能回來的。”月下轉身安慰白致和，又看向鄴金，輕道，“你們。。照顧好陽佐和小悅，好嗎？”
    “我。。”白致和覺得擔憂，又沒辦法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月下踏上馬車然後回頭來向他揮了揮手，鄴金在一邊拉住他，象征性地安慰了幾句，白致和反而更著急了：“我在那個宮裏呆過，那裏麵進去了就很難出來。。”
    “沒關係，還有祁和阿濯呢。”鄴金連聲安撫，連拉帶拽帶著白致和向著門裏邊走，白致和目送著馬車遠去，不知為何有一種再不會相見的錯覺。
    月下一直知道其實她被保護得太好。這隻是她第二次進宮，去麵對那為何自己的弟弟同歲的帝王，或許還有另外的一個人。
    依舊是上次來時的路，月下走的很快，推門走進書房的時候正麵迎上了似乎要出門的狄凡塵。數月不見，狄凡塵似乎又長高了些許，五官依舊精致絕倫有如人偶，氣場仍然傲慢且目中無人。
    月下慢慢俯身行禮，任憑狄凡塵上下打量，之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花月下，有人想要見你。”
    “是。”月下低頭應了一聲，神色隱藏在垂落的臉上，檀香的氣味幽幽傳來，月下視線中出現的依舊是纖塵不染的白底軟靴，華袍美服，錦衣玉冠。她霍然抬眸，一雙眼請冷冷看過去，對上那雙含情無限的桃花眼。
    “花月下姑娘，我們又見麵了。”百裏瀟勾起嘴角，笑得別有深意。
    月下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淡淡喚了一聲：“雲陵二王子殿下。。久仰了。”
    百裏瀟雙眼一眨不眨盯著月下，嘴角笑意不減：“月下姑娘當初第一次見麵就認出在下，自此在下對月下姑娘念念不忘許久。”
    “王子殿下過獎了，你是雲陵的驕傲，有誰會不認識？”月下懶懶地回答，虛與委蛇這一套她其實並不想用，但是麵對麵前的這個男人她不得不用，因為他實在太危險了。
    狄凡塵不願聽他們在那裏客套來去，隻是簡單打斷了對話插口道：“今日朕讓你進宮就為了一件事，二王子殿下看中了你，希望你可以代表我雲國與雲陵和親，嫁給他做雲陵二王子正妃。”
    月下的眼神瞬間冰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