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為什麼啊。”傾城一臉怨念的裹著一層薄被子盤腿坐在床上，身後墊著軟枕，麵前是一堆又一堆的補品名藥以及藥方子。
    傾國一攤手，看向窗外正在一副賢妻良母模樣晾衣服的紅鶩，後者手指朝斜上方點點，表示薛卓外出踩點還未歸，這才奕奕然開了金口。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藏刀樓要隔衛家這麼近？”美人計外加苦情戲產生的雙重後遺症就是傾城不得不臥床一個月，並接受飛天夜盜十分好心的每日補藥傷藥大轟炸。
    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傾國好死不死的把藏刀樓的地點，剛剛好選在了衛家大本營的隔壁。
    就隔著一條小巷子。
    真正意義上的比鄰而居。
    以至於薛卓想去偷鳳凰金翎，真正要做的，也不過是要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從一堵牆裏，翻進另一堵牆裏，扛了就跑。
    當然，這個扛了就跑裏所包含的一切機關陷阱以及風險，已經被步家倆姐妹徹底的拋去了腦後。
    反正是蘇留下的帖子薛卓接的挑戰，和步家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方便。”傾國相當淡定的回了傾城倆字兒，翹起二郎腿，一手撐在傾城床邊，開始翻翻揀揀薛卓送來的各色藥材以及成藥。
    “對你還真上心，你再咳嗽兩天，估計淮州城的藥鋪都要被他搬光了。”
    傾城毫不領情的伸出倆手指頭拈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小瓶子，晃了晃，“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還是咱家去年賣給他的，還是我調出來的半成品，你聽聽，一顆沒少。”
    傾國相當自然的把瓶子收入懷中，“成品做出來了？”
    “嗯，平王府裏藥材足，做了三大瓶，上次不是給你一個單子了？”傾城打了個哈欠，伸個懶腰，“他還沒回來吧，我下去走走。”
    傾國還沒來得及伸手按住，碧鳶就正好端著碗紅糖水推門進來。
    “二小姐，喝藥。”
    傾城：“……”
    “大小姐。”緊跟著碧鳶一起進來的是一身白衣風騷無比的鳳兮。
    當然，風騷二字是傾城擅自給鳳兮加的形容詞，絕對屬於誇讚範疇。
    口中嘖嘖有聲，傾城幾乎是以一種大灰狼看到小白兔的毫不掩飾的赤裸眼神，一路迎著鳳兮進門。
    “二小姐。”鳳兮抬了抬手裏的托盤，稍微擋住點傾城的目光，站到了傾國身側。
    “我說鳳兮啊。”傾城整個人往前撲了一撲，雙手撐在床上，目光繼續灼灼的在鳳兮身上流連忘返，“難怪我姐要派你到門口接客。”
    鳳兮：“……”
    傾國：“……”
    “打好了？”傾國咳嗽一聲，伸手從盤子裏拿了那麵做工乍看之下並不精細的銀質麵具，前後翻著看了看，又拿手指掐了掐厚度，“唔，還成。”
    “沒敢做的太精致。”鳳兮低眉垂首，手裏托盤保持平舉，騰出一隻手來點了點麵具，“標誌沒打，機關都嵌好了，第三顆和第五顆珠子會放煙，其餘的都不會，用時按一下耳朵後麵。”
    傾國點點頭，興趣缺缺的把麵具又放了回去，“放這兒，等他回來就看到了。”
    傾城偷偷伸手摸了摸袖子，又相當快的把手抽出來放好，突然重重一倒，躺在床上把自己裹進了被子裏，還沒等翻身翻到一半，衍墨連門都沒推，直接跨了進來。
    “出事了？”鳳兮忙著打麵具，門口放風的工作暫時全權交給了衍墨，這也就意味著他不露麵就代表風平浪靜，他一露麵就幾乎不會有好消息，在對於這一點的認識上，步家倆姐妹倒是出奇的一致，傾國起身，傾城也重新坐了起來。
    “城門傳來的消息。”衍墨表情頗有些沉重的點點頭，“飛天夜盜剛剛一騎出城，看方向好像是去太一宮了。”
    傾城一口老血梗在喉嚨裏，幾乎沒被噎死。
    “沒關係，馬上傳我口信去給楊恣，讓他放行，隻要不是太貴重的藥就算我賬上。”傾國微一思索，反應奇快，“離大雪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貿然動手，蘇留還沒布置好，反而穿幫。”
    紅鶩早就站在窗戶外留神聽著，傾國話音剛落人就已經飛跑了。
    “還有，二小姐。”衍墨卻不忙著走，戳在門口，目光轉向傾城，“有人送東西來，指明給你。”
    傾城蹭的一下從床上蹦下了地，套上鞋子急急忙開始的穿衣服梳頭發，“是誰？”
    衍墨的臉色頓時變得有點奇怪，從袖子裏掏出張帖子，默默的遞了出去。
    傾城一眼瞥見黑沉沉的帖子上綠油油的字以及繪得惟妙惟肖的熒光閃閃的草，心裏立刻覺得……拔涼拔涼的。
    陰魂不散的斷腸崖和同樣陰魂不散的楚觀雲。
    “……打出去。”傾城想也不想，第一反應就是再蹦回床裏。
    不過到底是覺得不太好，畢竟流水閣叛變楚觀雲還給了自己這麼大個麵子，雖然說後來拿無憂的命抵了，但好歹那也是人內部事務，說起來和自己這把刀沒有任何關係。
    腳步停了停，傾城最後還是慢吞吞的轉了回來，接過帖子在手裏折來折去，“算了，那人還在麼？”
    衍墨側開身子讓出門口恭請二小姐外出迎客，“還在大堂。”
    “步二小姐。”落英依舊是一身利落的黑色打扮，沒有任何裝飾，手裏平平托著個大長匣子，傾城才一掀簾子就立刻站了起來，“蔽主上說，先前多有怠慢小姐，特此命落英前來賠罪。”
    傾城微微點頭，一擺手，示意落英歸座，身後跟著的碧鳶趕緊上來接了匣子，捧到傾城麵前。
    傾城伸手去開匣子時著實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抱著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的決心咬牙接過了落英緊跟著遞過來的銅鑰匙。
    七弦古琴平靜的躺在匣子裏，傾城欲哭無淚。
    落英也不多廢話，見傾城點收禮物完畢立刻起身告辭，末了丟下一句蔽主上所想傳達給小姐的都寫在帖子裏了，請注意看雲雲。
    傾城帶著相當淡然的微笑負手目送落英的身影消失在街頭，再一臉平靜的打開了衍墨三次遞過來的斷腸崖特製黑帖。
    於是一直到吃晚飯，步家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家二小姐保持著同樣一種慈祥平靜心憂蒼生的博大微笑，神情恍惚的從大堂轉去了後院，從後院轉去了武器庫，又從武器庫裏轉去了飯廳，最後從飯廳轉回了房裏，緊跟著，就再也沒有哀怨的說過要出來放風散心了。
    始作俑者的斷腸崖拜帖被傾國永久性封存於步家機密要案的最頂層，倒是那張琴由於特別合手，被傾城留下，美其名曰不用白不用。
    太一宮的傳信自從薛卓一去沒複返之後就一直和雪片兒似地往傾國案頭上飄，事無巨細，甚至包括飛天夜盜如何闖關如何避暗器乃至如何被一隻老鼠觸動了機關導致被關在了石室裏整整三天沒吃沒喝的糗事都被楊恣神形兼備的描述給了傾國。
    楚觀雲派人來無傷大雅的找了幾次藏刀樓的麻煩，不是砸門就是暗殺，隻是回回暗殺之前都會偷偷讓落英來打聲招呼，又從淮州地牢裏自備幾個死牢犯來弄虛作假，把傾城看得直咂舌，大讚楚觀雲實在是太過貼心，不帶這種免費幫忙掩飾還帶自動善後的。
    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整個藏刀樓裏的所有步家殺手，看著傾城的目光都帶著些“我就知道是這樣”的了然以及三分“咱家小姐也能有春天”的欣喜，以至於傾城有衝動幹脆抱著被子跑去衛家打地鋪算了，反正也就隔著兩堵牆。
    “應該回來了吧。”傾城百無聊賴的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薛卓一跑就是小半個月，前幾天楊恣傳來的消息是他已經離了太一宮，算算日子也該到了，衛家的小圍牆已經遭爬過了七八上十趟，連帶遭殃的還有藏刀樓。
    那些小賊們的想法傾城倒也能隱約猜到，江湖至寶染指不了，偷個新起的兵器鋪子撈個暗器還是不錯的。
    以至於此種想法發展到後來直接變成了，江湖至寶太難偷，偷之前先來藏刀樓偷個趁手兵器好開路。
    懷著此種想法的某倒黴小賊，被窮極無聊申請夜間巡查的步二小姐逮了個現行，當場扭送至負責善後的步大小姐處，問出來後直接滅口，埋屍於後院的桂花樹根底下。
    而了解到第一手情報的步家大小姐，在第一時間裏改變策略，責令鳳兮開發一種特製開百鎖工具，不限量發售，一時之間藏刀樓門庭若市。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大小姐。”重奪瘟神職位的鳳兮第一時間出現在院子門口盡心盡責的回答兩位小姐隨時提出的各種問題。
    “消息回來了，飛天夜盜中途臨時改道，去了柳家。”
    傾城覺得自己連血都快吐不出來了，僵著脖子緩緩轉向傾國。
    “姐，那個柳家，就是衛家那隻狐狸精的……娘家？”
    傾國相當淡定的點點頭，“派人跟著，必要的話直接送信說二小姐已經好了。”
    鳳兮二話不說直接撤走，剩下傾城依舊在風中慢慢風化。
    “那個柳家，好像有種特製的包治各種內傷的秘藥？”
    傾國繼續淡然點頭。
    “他萬一還沒去偷到鳳凰金翎，先死在柳家了怎麼辦？”
    “你還扮不來飛天夜盜？”傾國斜眼瞪了一眼傾城，決定不再和她浪費口舌，也跟著起身。
    傾城茅塞頓開，笑逐顏開的揮揮手，“那就讓他偷好了，反正偷完了他也活不成。”
    所以所謂沒心沒肝……說的就是步家的倆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