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傾城坐在樹影底下，對著月亮長籲短歎。
    “怎麼了？”自那次被傾城一腳踹走之後就足足失蹤了快一個月的楊恣終於再次出現在了王府裏，帶著瓶酒坐在樹上自斟自飲順帶陪聊。
    傾城把頭仰高一點，看著樹上垂下來的一角褐衫，忍不住又重重的歎了口氣，“我是假如，就是假如啊……”
    “嗯。”楊恣點點頭，表示自己還在聽。
    “就是假如……我自己其實有夜遊症，然後我自己不知道，但其實半夜裏會偷偷起來變成另外一個人做一些我醒來後完全沒有記憶的事……”
    楊恣一口酒噴出來，酒沫子撒了傾城一腦袋。
    “我是說假如，都說假如了你那麼吃驚幹嗎？”傾城頓時炸毛，匕首出鞘，直接割了楊恣的衣擺當抹布給自己擦頭發，“假如很不正常麼？你沒見過我假如麼？”
    “不可能。”楊恣變換了下姿勢，腳勾住樹枝頭朝下對著傾城，“你經常半夜不睡。”
    傾城擦完頭發，第二刀依舊伸出，割了楊恣的袖子繼續擦臉。
    “你遇到什麼事了？為什麼會這麼想？”
    楊恣幹脆把酒瓶子塞給傾城替換下她手中不停肢解自己衣服的匕首。
    傾城隨手把酒瓶子放到一邊，愣了愣神，決定還是不拿楊恣當出氣筒了。
    “……其實我也知道不可能。”
    楊恣欣慰的點點頭，“其實有……”
    “其實有沒有可能，我爹還偷偷養了個私生子或者是私生女之類的？”傾城接話接的飛快，完全沉浸在自己漫無邊際的想象之中，“否則怎麼可能手法那麼像？我看著總覺得那事兒是我自己做的一樣，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我出手。”
    楊恣：“……”
    “以伯父的人品，你可以放心。”傾城等了半天，才等到楊恣一個壓根就不算保證的保證。
    她爹有人品？
    她爹要有人品，就不會在自己姐妹第一次任務結束之後就立馬宣布她們出師，也不會在宣布她們出師之後就立刻消失，把個步家完全丟給兩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片子，更不會七年如一日的玩失蹤，玩得個樂此不疲樂不思蜀。
    總而言之無盡怨念歸根到底彙成那麼一句震古爍今的無上真理，她爹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算了吧。”傾城嗤笑一聲，一伸手指，把酒壺推倒。
    “我進來的時候聽到議論說王府裏有人對側妃用麝香，你找不到那個下藥的人？”傾城繞來繞去就是不打算說重點，楊恣決定自己猜。
    “找到了，抓不到。”傾城相當好心的沒有指出楊恣幹脆就把方向給猜錯了。
    “真難得。”楊恣把匕首也還了下來，翻身坐好，“你會說抓，不會說殺。”
    傾城抿了抿嘴角，再說下去他該猜出自己這次要殺的對象了，“我是找不出那個發現有人給燕妃下毒的人。”
    楊恣足足花了半分鍾來梳理傾城這句話的意思，末了，終於一拍巴掌，“是你下的麝香？”
    傾城奇怪的向上看了一眼，“如果是我做的，我會用麝香這種沒有危害性的藥？”
    楊恣覺得，自己真是問了個蠢問題。
    “蕭陌把燕妃院子裏的人都抓了，還要薛燼去查這幾天所有去過府庫的人。”與任務沒有直接關聯，傾城也樂得讓楊恣過來摻一腳給自己省力，“整件事他根本就沒有出麵，隻是借了個小丫頭的手打破香爐，再借奶娘逼莫先生把蘭燼香裏摻麝香看出來，前一次大概是他說動了燕妃，不要打草驚蛇，所以才隻是燕妃突然一下不用幽蘭露了，我都覺得那人大概已經算好了自己也會被丟去牢裏，但是又覺得他不會讓自己這麼冒險，或許是別的夫人院子裏的人也說不定……”
    楊恣大概明白為什麼傾城覺得自己會有夜遊症了。
    如果不是知道傾國在處理衛家那檔子事，壓根不在京城，又知道傾城不會用麝香這麼無害的藥，光看這一手借刀殺人，他也會認錯。
    “那個小丫頭今天下午已經死了。”傾城繼續往下說，“我去看過，做成是畏罪自縊的樣子，也看不出那人會不會武功，辛鉞的記錄上是根本就沒人進出過地牢，他看的很嚴，但是如果是我的話，也同樣可以不驚動守衛進去勒死一個不會武功的丫頭再出來，更可以裝成不會武功的樣子躲在地牢裏等這件事結束再被放回去。”
    傾城手裏玩著匕首，“事後如果那群丫頭仆侍還有幾個能留個完整的活下來，燕妃大概會要回去，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在地牢裏，盯得再緊，說不定也沒用。又或者燕妃根本就不用急著要他回來，就是不在燕妃那兒住著，以燕妃的手段，照樣可以互通消息。”
    楊恣頗為讚同的點點頭。
    就事態來看，傾城分析的的確沒錯。
    “燕妃嫁進王府是蕭陌離京之前的事情。”傾城掰著指頭開始對年代表，“在船上下毒陷害蘇如意是這個人的手筆，而停用幽蘭露是在蕭陌接到旨意回京的時候，那時候蕭陌還不認識蘇如意，我就算要燕妃完全相信那人還得一段時間，也就是說其實那人接近燕妃最多半年。”
    “但你又不知道那人是否是半年前突然進入王府，或者是半年前才突然投誠燕妃的，對吧。”楊恣很善解人意的接了下去。
    傾城嗯了一聲，“如果她是別的夫人的心腹，突然轉投燕妃的，這也不是說不過去。隻有一點很確定，能得到燕妃這麼大的信任，那人肯定不是燕妃和哪個夫人結盟之後的中間物。”
    楊恣毫無征兆的一個翻身，隱入枝葉的陰影裏。
    傾城趕緊把酒壺撿起來，把瓶底最後的那麼幾滴酒倒進嘴裏。
    薛燼的腳步聲比平時重了那麼一點兒。
    “……子修？”耳力似乎也差了一點，如果這種狀態來應征步家殺手訓練肯定會被打出去連門都不讓進，傾城默默的在心裏給薛燼打上個考核不及格。
    “問出來什麼了？”衣服上的血腥味很重，傾城似乎是頗為貪戀的吸了吸鼻子，又抬手拿袖子意思意思的捂住嘴，“我不知道你住在哪裏，所以在這裏等你。”
    薛燼搖搖頭，衝傾城伸出手。
    “別坐地上了，涼。”
    “應該是都說不知道吧。”傾城把酒壺遞上去，自己拍拍衣服站了起來，“想來也不可能是娘娘的苦肉計，再怎麼樣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沒有那麼麻煩。”薛燼繼續搖腦袋，左手環過去摟了傾城肩膀，倒有大半個身子栽在了傾城身上，“其實誰是誰的人，暗衛心裏都有數。”
    哈？
    傾城頓時驚訝了。
    “要說下麝香，有四位夫人最有可能，她們背後的勢力最大，王爺也最忌憚。側妃院子裏她們的人不少了。”
    “但是誰會承認，用刑承認了大不過王爺說一聲屈打成招。”傾城相當慶幸自己沒選錯方向，看寵幸次數和賞賜物品就知道，這四個是絕對動不得的。
    薛燼相當頭疼的嗯了一聲，“其餘的也麻煩，誰知道還有沒有藏得深的，這幾個是自以為藏的好，隻要不鬧得太過分，誰樂意盯著他們這些勾心鬥角的，整天看他們鬥來鬥去的都煩了。”
    傾城扶著薛燼站在路口上，“往哪邊？”
    薛燼眼睛看向左邊。
    傾城認命的朝左邊邁動不算長的兩條腿，“下藥這事兒，說容易不容易，說難不難，放在府庫，那麼多東西，也不可能有人天天盯著幾盒香看，但要說容易，想要把麝香摻勻進去，又得費時間。”
    薛燼繼續嗯。
    想要做到傾城說的這個條件的，現成的就有一個人，但那人又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去讓王爺絕後。
    “如果是我，必然會用這一招。”傾城扛了半個人，步子故意放得重了，踩在石子路上，凹凸不平的地麵硌得腳心有點疼，“既可以嫁禍莫先生，待得逼到莫先生走投無路了，再一示好相救，何愁莫先生不感恩戴德。”
    薛燼終於來了精神，猛的抬起身子，突然手在傾城背後狠狠一拍，“果然好辦法，我竟然沒有想到！”
    傾城被薛燼拍的往前一個踉蹌，走了兩步才站穩了，輕輕鬆了口氣。
    總算是把黑鍋從莫先生背上兜走了……
    薛燼趕緊上前扶住傾城，一個巴掌繼續往她背後拍過去，“是我太高興了，下手沒分沒寸，不過你傷也好了，應該沒事吧。”
    傾城：“咳咳……咳咳咳……呃……”
    至不至於這麼高興啊，五天的時間，就是你自己不動，簫陌撒手，估計燕妃那兒也該把線埋好了，隻管順著挖出來指人背黑鍋就是，更何況，就算是退一萬步說，不小心燕妃把火燒到了簫陌不能動的人身上，難道王府裏簫陌想保一個人還保不住不成？有的是證據有的是手段，壓根輪不到薛燼一個暗衛去操心啊。
    傾城覺得自己實在是不理解薛燼為什麼這麼擔心簫陌那個五日之限，在她看來，那就是隻純粹的紙老虎，還是浸濕了水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