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波海燕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應，不由的轉過頭去看她，卻見千楓微微低著頭，額前微長而零碎的劉海擋住了眼睛。
    “喂，怎麼不說話了？”他問道，麵前的人卻沒有絲毫的動作。
    “你這丫頭又……”莫名其妙的探頭過去，卻在看到她表情的一刹那，驀然停住才說了一半的話。
    在這之前，他其實見過她兩次。
    第一次是某趟出任務回來的時候。
    浮竹隊長的院子裏養了一池的鯉魚，他就是在那裏看見的她。
    那天她穿著雲白色的和服，上麵似乎還印著小小的碎花，赤著腳，黑色的長發也沒有紮，隻是隨意的搭在肩上，像瀑布一樣流至腰間。
    她就那麼一個人靠著池塘邊的那棵樹，抬頭不知在看什麼。
    那之前，他聽說了五番隊隊長因為隊舍要翻新，所以把自己在前幾年領養的那個孩子送到了他們這裏，但那時候隊裏的事務剛好比較繁忙，他倒也沒什麼機會見到她。隻是偶爾會聽到隊員議論，說是個招人喜歡的丫頭，雖然偶爾喜歡胡鬧調皮一下，但模樣精致，平常也很乖巧，那些玩笑和惡作劇也都無傷大雅，反而讓隊裏的氣氛活躍了不少。
    應該是個天真可愛的孩子，這是他的印象。
    可那天見到之後，怎麼說……
    是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的人。
    雖然離得有點遠看不清她的表情，可那個小小的身影在偌大而空曠的院子裏卻顯得非常的，單薄和孤單。
    看起來明明隻有四五歲，是那樣小的孩子，本不該跟這樣的詞語有任何的關聯的。
    那個時候他這樣想。
    第二次，也還是在那個院子裏。
    她有跳脫的笑容和明澈的雙眼。
    的確是討人喜歡的孩子，調皮，狡黠，聰慧，明麗。
    擁有很燦爛的笑臉。
    然而……是因為第一次見麵的印象太過深刻？他卻從她的笑容和行為裏，感到了莫名的疏離。
    看似很愛熱鬧，好像很喜歡隊長，耍小聰明的跟他玩著惡作劇——但本該清澈的眼神，卻好像蒙了一層霧氣，把眼前所有的景象隔絕在自身之外。
    連笑容，都好似無法傳達到眼底。
    是不是以前遇到過什麼事情？小孩子總是想的太多而不喜歡相信大人，他想也許，那個孩子就是抱著這樣的感情吧？
    “要多學會相信身邊的大人一點”
    所以他才這樣說。
    可她，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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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間，千楓以為自己聽錯了。
    或者說，希望自己聽錯了。
    可她知道，沒有。
    因為心裏的驚悸來的那麼猝不及防，那句話裏所包含的意義仿佛重磅炸彈轟然落在她眼前，塵土飛揚卻明亮無比，以至於她隻是驟然間睜大雙眼，一刹那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樣熟悉的……熟悉的感覺。
    直到他煙青色的眼眸突然出現在眼前，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你……你幹嘛！”猛的用力推開他的腦袋，千楓轉過頭，聲音有些顫抖。
    誌波海燕沒有答話，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剛剛驚異的表情以及……眼眸裏微微清漣的水光。
    “千楓，”他的語氣難得的正經起來，“你是不是……有什麼煩惱的事情？”
    又是這種語氣！千楓微微閉了一下眼睛，開口：
    “沒有，你在想什麼啊副隊長大人。”
    “喂，小孩子不要這麼倔強，有什麼事情跟……大人說也無妨啊。”這樣的角色定位莫名的讓他有些許的不自在。是沒怎麼跟小鬼打過交道的原因？
    “我說了沒什麼啦~明明是你，在多想什麼啊。”語氣盡力歡快起來，她暗暗平靜了心緒，轉頭朝他露出和平常一樣的笑容。
    “喂……我說你，”誌波海燕終於皺眉，一下子伸出手掌按住她的腦袋。千楓想使勁掰開他的手，卻發現他力氣出奇的大，隻得不自在的低了低頭。
    “不要總露出這種表情，笑起來跟哭一樣。”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牢牢的盯住她，“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說，我不會逼你。等什麼時候想說了也沒關係。但是，”
    他頓了頓，音質有與生俱來的沙啞和低沉，音調卻像流水般柔和。
    “但是，你也不要逼自己。”
    千楓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拳，夠了……
    “隊員們都很喜歡你，隊長也是，藍染隊長也是個溫柔的人，”
    不要再說了……
    他帶著笑意拍拍她的頭。
    真的是已經……
    “你可以試著相信我們一點，小孩子多依賴大人一點也沒有關係……”
    “夠了……”
    “……千楓？”誌波海燕一愣，她的語氣似乎不太對。
    “我說夠了——誌波海燕。”她猛的抬起頭，語氣生硬，酒紅色的眼眸裏竟是冷冽和憤怒。
    誌波海燕下意識的鬆開了手，心下一跳。
    “我們不過才見過兩麵，別自以為是的想當什麼人生導師！”憤怒的感情一經表露就無法再隱藏，千楓索性猛的拍開他的手不再看他，雙手在木板上一撐就跳到了院子的地上。
    人生導師？誌波海燕還沒想明白這個詞什麼意思，就看到千楓邁開步子要離開。
    “喂！丫頭你去哪兒？”
    小小的背影聞言停住，卻並沒有轉過身去。
    千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
    “別把我當小孩子，還有，”
    她微微側過頭，還是繼續說道：
    “更不要把自己當成救世主，誌波海燕。”
    海燕聞言一愣。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樂觀的麵對一切，也並不是所有的事情是隻需要豁達就能解決的。
    你很溫柔，很堅定，有自己的信念和自己的尊嚴。
    你很強大。
    可這並不證明你可以解決任何人遇到的任何事情，也更不證明，你有那個資格這樣做。
    千楓沒有再看他轉身離開，清澈的眼眸卻微微斂著，剛剛一瞬間的破濤洶湧被海水般的沉寂重重覆蓋住，仿佛冰冷蕭瑟的沒有一絲感情，嘴角卻緩緩的翹起，露出一個自嘲而疲憊的笑容。
    所以，誌波海燕，不要試圖侵犯我的領域和我的世界。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良久，誌波海燕才漸漸回過神來，隨後感到了一絲懊惱。
    剛才是怎麼……突然想跟她說這些的？明明還隻是個孩子啊……
    可是……
    那個……冷冽的眼神。
    那一個瞬間，他似乎才感覺到了——真正屬於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