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過了幾天傅皓明通知我一個禮拜後做最後會議。我不是害怕這種講演，隻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我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他們公司，我隻能盡量做到最好。
    好幾次媽媽問我什麼時候有時間，我都忙的要死。
    媽媽說，是顧暉想要約我見麵。
    我隻好裝作無奈不已：“媽，我最近真的沒空，您幫我跟他說一聲，等我忙完了，我親自跟他賠罪。”
    我並不是不想見他，隻是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他說。
    一個星期後的晚上，我留在工作室對明天的會議報告做最後檢察，工作室昏暗著，隻有我桌子上的燈還閃耀著微弱的光線。
    偌大的房間裏隻能聽到鉛筆在紙上沙沙的痕跡，卻顯得異常詭秘。
    突然“吱”的一聲，工作室的門被推開，我嚇的一身激靈，回過頭去看門口，原來是肖祺。
    我撫了撫胸口：“你嚇死我了。”
    她把吊燈打開，瞬間明亮了起來：“你才嚇死我了。你在這幹嘛呢，大晚上的。”
    “傅華的案子明天要最後會議，我再看看。”
    她走到我身邊，看著我桌子上的草稿紙：“這麼認真。”
    “不給加獎金？”
    她笑了起來：“好啊。你說是加10元呢，還是20元？”
    我忍不住笑著拿手上的鉛筆敲她搭在我肩上的手，故作委屈：“哎，生活不易，還要被老板壓榨。”
    我們都笑了起來，一瞬間疲憊被趕的無影無蹤。
    她坐下來陪著我：“緊張嗎？”
    “還好，隻是要確認一下有沒有問題。”
    “明天我陪你去吧，正好我要找傅皓明。敲定下來之後給你兩天假。”
    “哎呦，怎麼突然這麼仁慈。”
    “為了讓你好好休息，以後好讓我更好的壓榨。”
    第二天下午傅皓明來接我們倆去傅華。
    會議規模並不是很大，但也不小，好像他們總公司的人都有來。感覺不是在敲定設計，而是大學裏教授在給學生做測評。
    終於搞定一切，又是傍晚了。
    我和岑瑾坐在傅皓明的辦公室裏，我整個近乎虛脫，一直在喝水。
    傅皓明看著我，笑道：“一塊吃個晚飯吧，算是犒勞一下兩位。”
    我頓時暈眩——這個時候隻想安安靜靜的待會。
    我假裝去看手機，結果真的有三個未接來電和兩條短信。
    我處理公事時，手機向來習慣靜音。
    電話兩個岑瑾，一個不知號碼。兩條短信也皆來自岑瑾：“今天晚上可能同幾個大學同學吃個飯，你要不要來？”
    “看到短信回我電話。”
    我瞬間對岑瑾生出無限感激。
    肖祺和傅皓明起身準備走，我抱歉的對他們倆說：“我就不去了，晚上同學聚會，你們去好好吃吧。”
    他們並沒有客套，我們一塊出了辦公室，進了電梯。
    傅皓明摁了負一樓：“你要去哪，我順道送你過去。”
    我搖了搖頭：“沒事兒，不耽誤你們了。”
    “這個時間打車也不好打，不用客氣。去哪？”
    這時已經到了地下停車場，我隻好說：“我也不知道，要打個電話問問。”
    傅皓明讓我們在原地等，他把車開過來。
    肖祺坐到了副駕上，我坐在後麵。地下室沒有信號，我等到出了停車場，才給岑瑾打電話。
    岑瑾接起來電話，背景很吵：“薑雨？你在哪呢？”
    “我在外麵，你呢？你在哪？”
    “我們在慶元酒店，你現在過來嗎？用不用我去接你？”
    “嗯、好的。我知道了。”說著，我便掛了電話。手機蓋子關上之前，還依稀聽得見岑瑾的聲音：“哎！那你倒是來不來⋯⋯”
    我對開車的傅皓明說：“傅總，麻煩您送我去怡和酒店吧。”我隨口瞎掰了一句。
    他點了點頭，很快就把我送到了地方。
    我下車表示感謝。
    看著他們的車子離開後，我給岑瑾發了條短信：“抱歉，你們好好玩，我今天有些疲憊。”
    於是，我自己在馬路上緩緩的走著。
    岑瑾的短信回過來：“我就知道。”
    我笑了笑，合上手機放回包裏。
    馬路上燈火旖旎，層層疊疊的顏色絢麗的讓人目不暇接。這樣匆忙的一座城市，而我就在這匆忙之中揮霍青春的原料。
    無數車從我身旁飛馳過，我深深吸了口氣，把紮在腦後的頭發拆了下來，讓夜風把發絲吹亂也毫不在意。
    走了不知有多久，我才發現，這旁邊的小區居然就是顧暉住的地方——如果他不曾搬走的話。
    我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散步的老人，頑皮的孩子，是一幅溫馨的畫麵。我在小區下麵一個木椅子上坐下，看著月色下觸動回憶的畫麵，放鬆精神，放鬆神思。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眼裏時，我甚至不曾反應過來，我以為或許是思念太過疲憊而出現的幻覺。
    一件深灰色牛仔褲，白淨的T恤，黑色夾克，在人群中成為最華美的亮點。
    我就那麼愣愣遠遠的看著他，瞬間不知道該做什麼。我知道我無處可逃。
    他笑著朝我走過來，他也看到了我。好似我們並非在這偶遇，而是約定好了見麵般。他走到我麵前，我抬頭去看他的臉，他離我越近我越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光度，照的我自慚形穢。
    更何況我今天一身疲憊，大概很是難看。
    “小雨？你怎麼會在這？”他開口。
    我這才回過神來—他的光芒太過刺眼，我怕我會忍不住哭出來。
    “怎麼了？不認識我了嗎？”
    “怎麼會。顧暉⋯⋯老師。”
    他習慣的摸了摸我的頭，坐在我身邊：“小丫頭。”
    “我已不是小孩子。”
    他打量著我一身職業裝，笑道：“是啊，你早已是大姑娘，我已老。”
    “並沒有。”我發自真心，即使是現在，他依舊擁有一切讓女人心動的條件。時間在他身上成了魅力的催化劑。
    “回來有一陣子了吧？最近可好。”他問我。
    “還好。有些忙碌。”
    “忙是好事。”
    “是的。”
    “前兩天媽媽跟我說你找我出來，我當時正忙的不可開交，真真抱歉。”我說道。
    “沒關係，聽到你忙說明你生活很好，我也就放心。國外生活可還習慣？”
    “總要學著去適應，老外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沒什麼特別。”
    “你向來很獨立。”
    “為什麼不問我為何回來？”
    大概是月色太過朦朧，他的聲音都在月光中消散：“你若想說自然會說，何須我問。”
    “你就是太聰明。”
    “並非好事。”
    “你說過你了解我，你覺得是為什麼？”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笑著：“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太了解。”
    我不知道今天的我在什麼樣的驅使下，或許是因為疲憊而導致荷爾蒙失調，或許是因為想念被拉扯的太長太久，或許是因為太多的情緒如鯁在喉，或許是因為太多的話堆積在胸口呼之欲出，讓我不顧一切：“因為你。”
    他沒有說話，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我抬頭看著他，對上他的眼睛，他並沒有驚訝，而是淡淡的，淡淡的憂傷，是憐憫嗎？我心中頓時一陣疼痛。
    這一次我沒有逃躲他，看著他幽幽的說：“因為我喜歡你。”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麼從椅子上站起來離開的，也不記得他在我離開時的表情，當我恢複意識的時候，我已經跑出了小區，旁邊小店門上掛著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好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