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顧且勝，鎮羑人士。我們十三人皆為鎮羑守城將領賈元的近衛旅護衛……”
    鎮羑？
    無鳳和櫻凰同時微微皺了皺眉，他們都想起了不久前才上報過的那件事。櫻凰還並未有何反應，無鳳卻忍不住迅速打斷：“鎮羑不是正在剿匪麼？你們為何跑到了此處？還如此一副狼狽的模樣。”
    鎮羑處於大無最北端，與其接壤的是一沒落小國列企，再往北是現下國力僅次於大無，烏紇的第三強國厄所斯。而賈元，正是此前上書稟報說有強盜入境的那個將領。
    瞥了一眼無鳳，櫻凰示意顧且勝繼續說下去。
    顧且勝的身體不正常的顫抖了一下，似乎被無鳳的話刺到了什麼痛處。而後卻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一月前，厄所斯的強盜穿過列企來到了我鎮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賈將軍一麵上書給朝廷一麵帶領我們抵抗外賊。然而就在大約二十日前，將軍收到皇帝的聖旨，說是讓將軍‘以抵禦為主，切莫多生事端’……”
    “胡說！！這……嘶！……”聽到顧且勝的話無鳳忍不住再次激動的打斷，正想說“這才不是朕下的旨”卻被櫻凰用右臂手肘狠狠地頂了一下腹部，硬生生的把後半句話吞回了肚子裏。
    反應過來的無鳳一臉委屈地看了眼櫻凰，揉著自己腹部默默地改口：“這陛下應該不會這麼昏庸吧……”
    沒想到一聽這話顧且勝卻火了，右手握拳猛地捶了一下桌子，一桌的碟碗齊齊一震，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那狗皇帝就是這麼昏庸！！老百姓流離失所，糧食全部被那夥該死的強盜搶走！稍微值點錢的東西也一個都不留！將軍開倉放糧，老百姓剛拿到糧食還沒回到家就又被搶了！抵抗的二話不說直接砍死！！那群家夥他媽的不是人啊！！餓極了宰了人都吃！！那狗皇帝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切莫多生事端’？保護百姓難道不是分內之事嗎？！”
    某個被罵做“狗皇帝”的人竟一反常態的沒有跳起來和他對罵，反而是愣在一旁，似乎是聽呆了一樣。
    衝顧且勝擺了擺右手，櫻凰示意他先安靜下來：“且先喝杯茶，別激動。”
    深吸了兩口氣略微平靜了一下，顧且勝繼續說道：“收到聖旨之後將軍很是氣憤，當即把聖旨撕了個粉碎，而後帶著我們，抗旨繼續追捕劫匪。”
    幫櫻凰擦幹了頭發，無鳳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剛剛聽到顧且勝說聖旨的事本是十分吃驚與憤怒，然而一聽他又這麼說，立刻大聲叫好：“這位將軍真是不可多得的為百姓的將軍！待朕日後……嘶！……”左腳被狠狠踩了一腳，無鳳再次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然後默默改口。
    “待日後見到此人定要與之舉杯共飲……”
    顧且勝雙目中的光芒漸漸黯了下去，話語中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沒那個機會了……”
    無鳳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櫻凰卻是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輕輕皺了皺眉，這麼說的話……
    “就在兩日前……將軍他……歸西了……”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樣。
    “大約是將軍帶領我們剿匪的第三日，我們的攻敵計劃被識破，攻敵不成反被包圍。信使回城請求支援，誰承想那副將甄亮竟以聖旨為由不予調兵！無奈，我們隻能強行突圍，試圖衝出去。一千三百多名精兵……除了包括我們十三人和將軍在內的二十餘人之外，其餘弟兄全部死在戰場上，無一生還……”
    顧且勝的聲音停住，壓抑的氣氛在客棧大廳中蔓延，十三人皆是微垂著頭，最小的孩子已經有些小小的哽咽，就連無鳳也愣在了原處，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相比較之下，櫻少就顯得淡定的多了。斟茶，舉杯，輕飲，動作一氣嗬成，不見一絲停頓。
    過了許久，品完了一盞茶的櫻凰才慢慢開口詢問：“那你們的將軍呢？不是救出來了麼？而二十個人為何又隻剩你們幾個了？”
    顧且勝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紅，聲音也是止不住的顫抖：“突出重圍之後，很多弟兄都受了重傷，將軍也不例外。我們本是說先回城，不說養好了傷，至少可以先保住將軍。然而誰能想到，甄亮那個該死的王八羔子，竟然以我們抗旨不遵為由下令通緝我們！！第二日聖旨便傳來，是甄亮的任命狀，革除將軍的守城將帥之職，將甄亮由副將提升為主將！多虧將軍平時勤政愛民受民愛戴，在老百姓家裏勉強躲了幾日，幫將軍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這才保住了性命。眼看鎮羑呆不下去了，我們就帶了點幹糧——說是幹糧，其實就是煮軟了的樹皮。老百姓哪有什麼幹糧？都被搶完了，銀子也是一點都沒有——然後我們就動身，開始向無都前進，隻是想來問一問皇帝，難道他真的不將老百姓的性命當一回事？！那樣狗屁不如的聖旨抗旨不尊將軍何錯之有？！”
    一旁被罵的無鳳冤枉的很，聖旨又不是朕下的，你來找朕也沒用啊！
    平息了一下，顧且勝繼續開口：“我們一路走來，食物不夠又沒有盤纏，很多重傷的弟兄就這樣死在了半路上。然後就在兩日前……將軍他……歸西了……至今……屍骨未寒……”
    大堂中的抽泣聲越來越大，這群手上沾著無數鮮血的殺手，此刻，卻因為這一名男子，雙目噙淚。
    無鳳一言不發的坐在原處，緊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唯獨櫻凰一人，雲淡風輕，事不關己。
    良久，櫻凰將手中的茶盞放回桌上，發出小小的“咳棱”一聲，挪了挪身子，正襟危坐。
    “你們十三人，日後，為本少效命。”
    淡淡的聲音，卻是毋庸置疑的語氣。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仿佛無比確定他們一定會答應自己一般，櫻凰說的毫無轉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