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成——”尚宮有些尖利的聲音在福安宮門外響起。
    祈軒逸站在趙元儼的身後，看著頭頂鳳冠，身披霞衣的皇後被宮女扶進內殿，轉臉看了看站在一邊，臉上仍帶著淡淡笑意的趙禎，若不是從曆史上知道趙禎不喜歡這個郭皇後，現在看趙禎笑著的模樣，恐怕會以為他很滿意這段婚姻了……
    “母後，兒臣先回集英殿開宴了！”趙禎笑著看向劉太後，輕聲道。
    “既然官家還有要事，那便先去吧，哀家就不留你了！”劉太後同樣笑著點頭，顯然很滿意趙禎的溫順。
    “兒臣告退！”領著一眾人等出了福安宮，趙禎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八皇叔，你先回集英殿吧，朕……還有些事兒想跟軒王兄說說。”
    趙元儼有些擔憂的看看趙禎，又看了看祈軒逸，張了張嘴，卻又沒說什麼，隻是歎了口氣，對著趙禎拱了拱手，“臣，告退。”臨走前又特意看了祈軒逸一眼，希望他能見機行事。
    “你們也退下吧！別擾了朕與王兄談話的興致！”冷淡地對著周圍的侍衛宮女揮了揮手，趙禎便徑直走向前方不遠的福寧宮的內殿。“軒王兄，不妨隨朕到福寧宮裏坐坐，說說話？”
    “臣遵旨。”皇帝都這麼說了，他還能怎麼樣？祈軒逸低著頭應承一聲，跟著趙禎走進福寧宮內殿。
    陳林在一邊看著，很有眼色地在兩人進屋後將內殿的門帶上了。
    進了屋，趙禎隻是背對著祈軒逸站著，一句話也不說，沉默就這麼在宮殿裏蔓延開來。
    祈軒逸抿抿嘴，注視趙禎的背影，多少有些無奈，明明說是談話，現在一句話都不說那還談什麼？
    “王兄可是在想朕想與你說些什麼？”趙禎的聲音幽幽地在偌大的宮殿裏響起，徒增了一絲詭異。
    “臣……”一時間想不到該怎麼回答，祈軒逸才起了個話頭，又被趙禎截了過去。
    “七皇叔在仁和縣過得可還好？”趙禎轉身麵對祈軒逸，雙手攏在袖子裏，很隨意地詢問道。
    “父親身體還不錯，生意也還算順利，勞皇上費心了。”祈軒逸有些不明白趙禎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以趙禎的力量難道還查不出一個詐死的王爺的消息？他可不認為自家老爹身邊沒有趙禎安置的探子。
    趙禎輕笑，可惜笑意沒有達到眼底，“軒王兄這十多年過得可還算順心？”
    祈軒逸微微挑起嘴角，笑了笑，卻沒有直接回答趙禎的問題，“臣一向知足。”
    知足，知足……趙禎斂了眉，暗自收斂了周身的氣勢，“那便好，那便好。”沉吟了一會兒，趙禎又笑著看向祈軒逸，“軒王兄看皇後品行如何？”
    祈軒逸的笑容僵了一下，趙禎這是什麼意思？哪有皇帝讓臣子評價皇後的品行的？“能當皇後者，自然是賢良淑德，能母儀天下。”
    “哦？”趙禎挑眉，“朕怎麼看著她覺得像是在看一塊兒木頭呢？”表情那麼僵硬，好似他欠了她幾萬兩銀子似的。
    “許是上了妝的緣故吧……”隔得那麼遠，他也就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而已……
    “是嗎？”趙禎似笑非笑地反問一句，他心裏也知道，太後幫他找的皇後肯定不會精明到哪裏去，若是太精明了，就不好掌控了，那還談什麼控製自己！
    祈軒逸但笑不語。
    “罷了……”趙禎輕歎一聲，目光落在宮殿裏的精美瓷器上，神色恍然，“軒王兄也不必那麼拘謹，朕也知道你在京裏待不久的，也對朕沒有威脅……跟朕年歲相仿的也不多，若是連軒王兄也是這麼束手束腳的，那朕就不知道該跟誰去說說心裏話了。”
    威脅……祈軒逸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他隻是來宮裏湊湊熱鬧，為什麼他還要當小皇帝的心理谘詢師？“不知皇上想跟臣說些什麼心裏話？呃……臣保證不說出去！”
    還用你保證？沒等你說出去朕就可以讓你去見閻王了！趙禎勾著嘴角瞥了祈軒逸一眼，“說句實話，軒王兄，朕從小就很忌妒你。”
    啥？祈軒逸愣了愣，覺得自己的耳朵似乎出了問題。
    “同樣是宗室之子，為什麼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外麵生活，而朕就要被過繼到宮裏來當皇帝，天天批奏章，沒有休息，總被母後管轄，還要麵對各種威脅刺殺；明明是朕的父親、母親，朕卻隻能叫他們八皇叔、八皇嬸，還有，最過分的是，明明朕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為什麼八皇叔他們更偏心你？”雖說是忌妒，但趙禎的眼神還是一如往常柔和，就連語氣也沒變多少。
    祈軒逸伸手揉揉眉心，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難道要他說，‘皇上，你真的是先皇的兒子，隻不過被人狸貓換太子了？’，最終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皇上，容臣放肆了，臣認為，獲得了什麼權利就要相應地承擔起那一部分的責任，既然皇上您已經成為了皇上，那就應該承擔起皇上應盡的義務，必要的時候，您也該犧牲一些東西。再說了，您瞧著八叔他們偏心我，那隻是因為我有十年沒回來了，皇上您天天見著八叔，自然就感覺不到他們的愛護了！”
    “可是有誰問過朕，朕想不想當皇帝！”當然他也知道，所有的宗室裏他是最適合的，要不然八皇叔也不會把他送進宮了，隻不過心裏還是很不舒服啊！趙禎抿抿嘴，難得地耍起小孩子脾氣來。
    祈軒逸笑著搖頭，卻是沒有答話，隻是看著趙禎，等著他下麵的話。
    “總是對朕說，皇上你該怎樣怎樣，有誰問過朕，朕想怎樣？”既然說都說了，趙禎也就不管不顧地繼續往下抱怨，“太後是這樣說，八皇叔是這樣說，大臣們也是這樣說，就好像這個什麼皇後，跟個木頭似的一點兒都不討人喜歡，還不是母後說她好，朕就應該立她為皇後，哼！野心是不是也太大了點兒！”趙禎臉上神情冷厲，冷哼一聲，攏在袖子裏的手驀地一甩，背在身後，顯然是氣得狠了。
    野心太大？不知趙禎說的是誰……太後？皇後？還是其他人？“皇上莫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劃算了。”祈軒逸低著頭淡淡地道。
    莫氣莫氣，看著你這個悠哉的樣子，你讓朕怎麼不氣！憑什麼嘛！趙禎在心裏咕噥兩句，表情緩和了下來。“軒王兄且說說你這十年是怎樣過的？”
    怎樣過的？祈軒逸愣了愣，想了好一會兒，“小時候爹請了先生在家裏教我念書練基本功，天不亮就要起來了，後來長大了一些，就由爹親自教導，每天有四五個時辰是在習武，並不算輕鬆。”
    “那朕怎麼聽說軒王兄還有空跑出去玩兒？”就是這一點讓他特別不服氣，憑什麼別人可以出去玩兒，他就隻能待在這宮裏，難得出門一趟，還會碰到個什麼刺殺！趙禎越想心裏越不痛快。
    “呃……”那不是出門玩兒，而是離家出走！祈軒逸頓了頓，又繼續道：“那隻是臣的外家功夫多少能入得了眼了，出門曆練而已……”
    趙禎正要說些什麼，卻聽見殿門外傳來陳林恭敬的嗓音，“皇上，該是開宴的時候了。”
    “朕知道了！”趙禎沉聲應道，眼睛卻看向祈軒逸，眼神裏頗有一種‘你看，就是這樣’的意味。“行了行了，軒王兄，難得你進宮一次，朕這次也不多說什麼了，你且隨朕回集英殿用膳吧！”
    看懂了趙禎眼神裏的意思的祈軒逸失笑，“臣遵旨。”
    趙禎背著手準備往外走，就在快走到殿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背對著祈軒逸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軒王兄，你就一點兒都不好奇為什麼朕會讓你的七個好友進宮觀禮麼？”
    祈軒逸笑容不變，眼神卻犀利了一些，口中答道：“臣不敢妄自揣摩聖意。”
    趙禎低低地笑了兩聲，“本來是想把他們招攬進宮的，雖說朕也知道那有些困難，可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趙禎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落在祈軒逸的身上，卻發現祈軒逸神色不變，不由得暗自撇嘴，接著往下道：“不過王兄說的話還是讓朕打消了這個念頭，罷了，王兄，讓你的好友好好品嚐一下宮中的美食，也不枉朕特意下旨讓他們進宮一趟啊！”趙禎自己開了殿門，慢慢地走了出去，“陳林，去把朕昨兒個交給你的那份旨意交給曹王爺。”說完就自顧自地往外走，不再搭理祈軒逸。
    “奴才明白。”陳林從寬大的袖子裏拿出一道明黃的聖旨，交到祈軒逸的手裏，順便低聲提醒一句，“曹王爺，這聖旨可得收好啊。”
    “勞煩陳公公提點了。”慢慢將聖旨收進袖子裏，祈軒逸看著趙禎遠去的身影，眼神複雜，他說的話？意思就是若是今天這番談話自己說錯了什麼，那他袖中的聖旨就會昭告出去？而且……招攬，塵塵他們若是不願意，那就是抗旨了？若是……祈軒逸的眸光一閃，趙禎的算盤打得還真不錯啊！
    “曹王爺？”陳林候在祈軒逸的身邊，看著祈軒逸走了神兒，輕喚一聲。
    祈軒逸回過神來，對著陳林笑了笑，“陳公公有事兒？”
    “曹王爺，您看，皇上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您是不是……”陳林的話沒有說完，隻是看著祈軒逸。
    祈軒逸一怔，旋即笑了，“是本王大意了，勞煩陳公公帶路！”在這麼大的皇宮裏要他一個人走到集英殿去那還真不現實！
    “王爺折煞奴才了，這都是奴才的分內之事。”陳林說完便領著祈軒逸往集英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