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幽番外——塵上香
    我坐在廳裏，一直看著門外，青昭的身影已經了無痕跡，就像魔界開得如火如荼的曼珠沙華，不過一瞬間便消失於無形。
    我也曾以為，我們間不過是露水情緣，轉瞬即逝。可是你總是在我耳邊說，我們的愛情會像亙古不變的神祗，一直到海枯石爛滄海桑田。
    有山的地方會刻畫，有水的地方會記錄，那點點滴滴的都是我們的愛情。
    可是，當我看著你湛藍的雙眸，被你溺斃在裏麵的時候，你總是無情的讓我驚醒。時至今日，我也不得不信，這或許就是宿命。
    曼珠沙華，彼岸花。花開葉逝，葉生花謝，生生相錯，不得見。我們便是相遇在那一片血紅色的曼珠沙華裏。血一般濃烈的顏色，卻不過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僅一筆，卻讓我無法再愛別人。
    你何其絕情，從不讓我得到，卻總叫我失去。每每說你愛我，卻總不給我機會。
    你可知道，即使你和曦魅長得一模一樣我也絕不會把你當她，何況你們不過七八分相似。當然，這樣的話，我也不過是隻能在心裏想想罷了。
    如果，我說如果我要告訴你，恐怕話還未說完，你就已經打斷我，一臉決然的跟我說你知道你不如她，不用我再強調了吧。
    眼前都是你含著眼淚，倔強的眉眼，麵對腦海裏浮現的一顰一笑，我突然不知道我是應該哭還是笑。
    我們總是沒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說一說的。開始是我害怕，再後來，我們都在患得患失，直到最後，我們竟然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你總是愛笑著說，你記得我們的一言一行，記得我們之間的每一句對話。你錯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已經不記得了。
    曦魅離開以後我曾經來看過你。你一個人坐在芙蕖池邊，埋著頭，眼睛紅得像小兔子。嘴唇狠狠抿成了一條線，被你咬得發白。我知道你想哭，可是愣是沒有掉下眼淚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煞氣太重，敏感的呢抬起頭，飛快的向我這邊掃過來。栗色的短發在空氣裏劃出一道弧線，頭頂有一兩縷發絲調皮的翹起。
    我承認，那一瞬間，我在想，要是沒有你該有多好。
    我當然是並沒有見過曦魅小時候的，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副倔強的少年的模樣。但是天界都傳言說，青昭殿下和小時候的錦華陛下如此相似。可笑如我，竟然也就相信，進而憎恨起來。
    怎麼能夠不恨，誰能夠不恨？
    知道那些古舊的故事的都已經消失了吧。嗯，像你說的，死得七零八落。其中，包括我的父君，上任魔君——霄淩。
    他告訴我等他回來就同意我和曦魅在一起，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飛翼說他被壓在了東皇鍾之下，不生不死永無止境。而，這始作俑者，不過便是被譽為神之子的天帝。
    嗬，他不會告訴你這些吧。他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對你和曦魅都是極好的。可是這些愛恨卻是再也理不清了，我有多少愛，就有多少恨。
    再見到你的時候，是那樣傲氣不可一世。整個六界都在傳言，青昭殿下是多麼的盛氣淩人，冥燁冥宣來拜訪的時候也總會說起天界那個青昭啊，又氣走了多少名師，那時候我就想，這該是怎樣的一副模樣。
    被錦華封了法力的你氣鼓鼓的站在我麵前，眼神裏卻還是睥睨天下的模樣。手裏平穩的握著那柄特地為你打造的長劍——明月，滄海月明珠有淚，雙生的並蒂蓮枝枝蔓蔓交相繞。後來，我刻意為你打造了一柄銀白的長劍，雕刻上，魔界的曼珠沙華，打上淵幽的烙印。
    可是，卻折斷了。
    我承認，那一瞬間我在想，若是折斷你的雙翼，視你如珠如玉的錦華該有多麼的痛苦。可是事到臨頭，我卻下不了手。養傷的時候我總是覺著冥冥之中你便是我的另一個劫數，我總是不願意見你的。
    你卻固執的闖入我的生活，然後是你哭，你笑，你悲傷，你絕望。
    我曾以為你消失在我的世界我就會忘了你，我以為如果身邊有了別的人我就會忘了你。時間可以撫平一切，就像我花了幾百年來忘掉曦魅。
    可是我後悔了，當我看到你轉身是飛揚的發絲，飄散的頭紗，消失在城牆的轉角，我頓時感到了深深的絕望。你立刻就要離開我了，從今天到往後……
    我從來不知道我會這樣舍不得，所以，我答應了和菲希亞的婚事，我以為你會站在我麵前質問我，為什麼要和菲希亞在一起，可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你卻沒有來……
    君既不來，則我便往。我讓飛翼來找你，果然，你還是天界不可一世的青昭殿下，婷婷的站在我麵前。
    欣喜從我心裏滿滿的溢出來，可是我卻想保留我的自尊。我不敢把我的心全盤托出，因為它已經傷痕累累，我怎能再將它隨意安放。
    果然，靈界跟我退婚，我淺笑著說沒關係。在心裏默念沒關係，隻是轉瞬而逝的十年，我們還有千百萬年。
    那片藍色的曼珠沙華第一次開花了，由鮫人血澆灌的它們不再是妖豔的紅色。我看著它們，摸著它們微涼的花瓣，搖了搖頭，連固執千百年的曼珠沙華都被改變了啊，果然是最強勢的血統。
    我第一次知道鮫人還是在初遇到曦魅的時候，她說鮫人是受神眷顧的一脈，有著最強勢的血統。我固執的不信，要她證明給我看，以為這樣就可以留住她。結果她就給了我這些浸過鮮血的曼珠沙華。
    那一晚，我才真正相信了曦魅的話。
    青昭，你改變了我不是麼？
    我坐在曼珠沙華田裏想著你回來以後，我們繼續攜手踏遍六界，如果遇到喜歡的地方便留下來住個三五幾載。隻要你喜歡，我們可以男耕女織，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我們可以去看大漠孤煙直，我們可以去看海上明月共潮生。我們我們，我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隻要你願意。
    可是，你卻沒有給我任何機會，你去了人界，一去便是幾十年。
    我站在門外看你，這次你卻再也看不到我。
    那時候的你已經改了名字，我聽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叫你，墨墨，墨墨。你彎起眉眼，巧笑嫣然。
    我從沒有看到你那樣笑過，嘴角高高翹起，梨渦深深，滿麵都是四月的春風拂過。你，是不是，從來沒有開心過，跟我在一起的時候。
    還好還好，他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和永生的你我是不同的。你還那樣小，我可以等你慢慢長大。
    我預想過千百種可能，包括你任性的大鬧一場，然後被錦華帶回去麵壁思過，可是你又一次拋棄了我，你跳下了墮天湖。
    青昭，為何你如此恨我。
    青昭，我們之間究竟何為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