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殺戮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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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殺戮
    夏侯嘉完全醒來,已是成都西郊之役三個月後某個烏雲密布的早上。
    他朦朧的雙眼接觸明晃晃的光線時,他也同時聞到了淡淡的檀香,也在那種香氣進入鼻孔的一瞬,他也能感覺他是活著的,他能清楚的體會到身上絲綢的柔軟,感到周圍略略潮濕的空氣。
    理所當然的,他聽到了宮女與太監向大殿外大呼的聲音,然後,他又看到了肅宗的輪廓。
    夏侯嘉掙紮著起來,肅宗示意他躺好,然後又招來太醫替他診脈。夏侯嘉在答謝的瞬間發覺他的榻旁還站了許多官員,不敢說每一個眼神都是關心的,但在看著他的時候,絕對都是謙卑的。
    他冒死救了肅宗,他官運亨通也好,榮華富貴也好,都是理所應得的,可他從不去在乎這些,在他用沙啞的聲音硬生生的擠出幾個字時,他也覺得驚訝。他說的是“琪琳呢?”
    肅宗在榻旁坐下,搖頭,幫夏侯嘉蓋好絲綢的被子,道:“那日她耗盡真氣救了道長便騰雲而去了,朕留也留不下。。。。。。”
    突然,夏侯嘉心裏像極了大殿外灰蒙蒙的天。
    傷愈之後,夏侯嘉在奢華的宮中待了一個多月。雖然唐軍與安慶緒的叛軍戰事連連,但寧靜的宮中絲毫沒有受戰亂氣氛的影響,盡管肅宗每日依舊和眾大臣商議戰事,夏侯嘉依舊能在和諧的氣氛中安心調養。
    就像猛虎離不開叢林與獵殺,夏侯嘉這麼一個四處流浪伏魔降妖的道士,在安逸裏呆久了,也會倍感不適。
    所以他離開,像積蓄好力量的雄鷹,在屬於他的空中展翅。夏侯嘉在晶瑩剔透的案桌前留了向肅宗告別的書信,待收拾好衣物,他便騰雲而去。
    他飛馳的方向,依舊是成都城的西郊,因為他想弄明白,對肅宗恨之入骨的刑天,怎麼會不趁著這幾個月的大好時機尋肅宗報前世之仇呢?
    直到夏侯嘉再也找不到那片山林,直到他看見了天上排列有序的雲朵,直到他掐指一算,他才放心的笑笑,因為他知道,是眾神之力,將刑天囚禁在了那裏,難怪任憑夏侯嘉如何尋覓,也找不到那片山林了。
    像是一隻斷了線,沒了方向的風箏,夏侯嘉漫無目的的乘著雲在空中慢慢遊蕩。這麼風風雨雨的十幾年,他似乎除了伏魔,很少在靜如湖麵的思緒中參雜別的想法。
    可今天,心中那塊大石頭落下之時,他竟然想起了她,想起了前段日子,與他的曆程密不可分的琪琳。
    夏侯嘉幹著臉笑笑,也許是她救了自己的緣故,他隻能如此不安地解釋這種陌生的情緒。
    雲下連綿不絕的錦繡河山似乎衝不淡他心中拚湊不齊的情緒,他隻能就近找了個城池,尋了個茶攤,選了壺好茶,細細品嚐著如同他感覺一般苦澀的茶。
    他不知道這種說不清的感覺延續了多久,待他回過神,已是午後。才剛付完茶錢,夏侯嘉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妖氣,他再熟悉不過的妖氣,隱隱在市集中出現。
    沒有任何妖氣能逃出他的法眼,這麼多年的曆練,這已是他體內不可分割的本能了,好比貓嗅得到老鼠的氣息,好比狼聞得到肉的香氣。
    夏侯嘉健步如飛,直奔市集。
    混亂的叫賣聲,川流不息的人群,市集裏完全是一片喧囂。
    擁擠的人群中,夏侯嘉看到一個背影,那人身後背著一個絲綢包袱,妖氣,就是從這包袱裏散發出來的。
    夏侯嘉放輕步子靠近那人,然後伸手,想要抓取那個詭異的包袱。
    寒光閃,劍鋒現,那人回身,一股劍氣已將他與夏侯嘉隔開。
    細細看來,夏侯嘉暗暗吃驚,原來眼前這人,竟是那時釋放刑天的安慶恩!
    他怎麼在這?他不是與刑天一起的嗎?那透著妖氣的包袱裏又裝的是什麼?僅短短的一念之間,數個疑問塞得夏侯嘉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安慶恩滿眼戒備,手中寶劍緊握不已,他定然不會小視能夠從刑天手底下將肅宗救出的凡人,哪怕這個凡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在他的計劃之內。
    夏侯嘉見識過安慶恩殺死幾位高僧的手段,也不敢貿然上前,隻是高舉浮塵,將己身的功力催至巔峰。他的道袍受到氣勁的牽引,微微揚起,叫人肅然起敬。
    市集裏的人見到這種架勢便紛紛讓開,躲在不遠處看著熱鬧。
    雙方並沒有交手,僵持了一會,安慶恩便運足輕功向城外奔去。
    安慶恩是何等精明人物,以他的修為,若是與夏侯嘉硬拚,倒是也有勝算,但就算僥幸獲勝,定也必有損傷。他急著救出刑天,否則,便會誤了他計劃許久的大計。
    所以他逃,不要命的逃,但身法輕盈,仍不失風度。宛如一隻白色的蝴蝶,在亂亂花叢中點點幾下之後便翩翩離去。
    以降妖除魔為己任的道士怎會讓妖物從他眼皮底下溜走呢?不會,就好比一個傑出的詩人不會放棄任何一種可以寫作的題材,就好比愛酒的醉漢不會浪費金樽中的每一滴甘甜。
    於是人影晃動,夏侯嘉已經跟了出去。
    盡管兩人的巨浪越來越近,可夏侯嘉卻絲毫不敢鬆懈。
    正如夏侯嘉所料,眼前的安慶恩並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在夏侯嘉漸漸追上他時,他側身揚手,三柄飛刀呼嘯而至。
    好在夏侯嘉有所防備,浮塵一消一帶,三柄飛刀射在路旁的榕樹上。
    一計不成,夏侯嘉已跟到身後,安慶恩雖然著急,卻也不敢力敵。情急之下他便伸手抓了路旁一位婦人,跳上城牆,然後運足功力,將婦人高高遠遠的送了出去,而他自己,卻奔往相反的方向。
    婦人的喊叫聲隨著下落的速度,越來越淒厲。
    一雙手穩穩把她給接住了,這雙手,當然就是夏侯嘉的。這一接,定然也讓他與安慶恩的距離拉開不小。夏侯嘉匆忙將婦人放在地上,又運輕功,再次追襲。
    風聲掠過耳畔,隆隆的回音讓夏侯嘉聽覺有些難受。不覺之間,兩人已到城外,不遠處,便是一個軍營。軍營柵欄的四周揚起的旗幟上繡有歐陽二字。
    安慶緒手下有兩名得意將領,一名是伊子琦,另一名,則是歐陽文瀚。後者便是將軍隊駐紮在城外,守著天險牽製唐軍攻勢的大將軍。
    夏侯嘉生怕安慶恩逃回狼窩,便運氣一掌轟向安慶恩的背門。這個安慶恩倒狡猾,騰空雙角一蹬,足勁蹬在夏侯嘉的掌風上,反倒躍得更高。轉眼之間,安慶恩已跳到軍營的柵欄之內。
    夏侯嘉跟上,也進了軍營之中。
    放哨的士兵見狀,立即吹響了號角。士兵們聽到號角聲,紛紛聚了過來。可二人終究是高手,在帳篷間穿梭著,士兵們根本奈何不得。
    一時之間,整個軍營全是追趕二人的士兵,但卻無絲毫混亂之勢。
    難怪能將唐軍牽製於此,能帶出這樣的士兵的人,卻偏偏又是叛軍的將領,這定然是大唐的劫難啊。夏侯嘉暗暗感慨。
    正當兩人都在用盡全力追逐之時。一道劍氣從兩人身旁的帳篷後橫劈而來,生猛而霸道!
    兩人本能的一躍,皆避開了劍氣,而這一躍,也讓兩人的身法慢了下來。
    一柄巨劍擋在兩人身前,這劍足足有七尺長,劍身頗寬,劍是精鋼所製,有拳頭般厚,劍身上刻有關外的一些圖騰,典雅而又充滿著威懾感。
    “你等是何人?為何擅闖軍營?豈不知此乃死罪?”豪放的聲音帶著牽動的怒氣,沉沉的傳入兩人耳邊。
    夏侯嘉雖緊緊盯著安慶恩,但亦用眼角餘光慢慢看去。
    持劍之人身披虎紋披風,身穿玄鐵金剛甲,腰係後羿射日弓,足踩深色狼皮靴,兩眼如珠,一臉虯須,臂壯如牛,腰闊如熊!此人便是安慶緒左將軍,歐陽文瀚!
    “歐陽將軍別來無恙。”安慶恩依舊是那樣不慌不忙的笑臉,且伸出手,在歐陽文瀚肩上拍拍。
    “末將見過二主子!”歐陽文瀚收回巨劍,跪在安慶恩身前。士兵們見狀,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夏侯嘉趁著這個時機,伸手去抓安慶恩身後的包袱。安慶恩警覺的避開,繞到歐陽文瀚身後。
    “這人對我不利,歐陽將軍快助我!”安慶恩退開後說道。
    “休得傷我二主子!來人,拿下!”歐陽文瀚一吼,周圍的士兵們紛紛上前,將夏侯嘉圍在中間。
    安慶恩又是笑笑,在歐陽文瀚耳邊輕說:“這道士三番四次壞我好事,你幫我拿了他。我皇兄麵前,少不了你的功。”說罷,他施展身法,到馬廄裏選了匹好馬,灑脫的出了軍營。
    夏侯嘉欲追,無奈已成網中之魚,唯獨隻有銳利的目光隨著安慶恩的身影消失在煙塵中。
    像極了被狼群圍攻的獵物,夏侯嘉四周全是殺氣騰騰的士兵。刀槍劍戟在同一時間朝著同一個目標急刺而來。然而,歐陽文瀚臉上竟沒有一絲從容的神色,反而略略的閃逝一絲擔憂,但很快,這絲擔憂就被骨子裏壓抑不住的熱血所替代。
    僅僅一瞬間,夏侯嘉已邁開步伐,將他得意的迷蹤八卦步施展得淋漓盡致,他的身影巧妙的在刀鋒與劍鋒的縫隙中令人咋舌的閃避著,然後道袍的袖口一甩,士兵們都震了開去,他們沒有死去,隻是,疼得起不了身。
    夏侯嘉懷著仁心,所以這些士兵並未遭到這強勢的一擊後喪命。
    “好掌法!”歐陽文瀚叫好之時已揮出一掌,“來接本將軍一掌!”話音才落,掌風已襲至夏侯嘉胸前。轟的一聲巨響,兩人對掌之後夏侯嘉竟被震飛出去,且撞翻了兩個帳篷,可見歐陽文瀚也不是泛泛之輩。
    可歐陽文瀚比起刑天,畢竟還有一段距離,夏侯嘉連刑天全力的一招都挨了過去,又怎麼會輕易敗在司馬文瀚手上呢?
    煙塵才落下,夏侯嘉拍拍道袍從混沌的煙塵中走了出來,周圍都是煙塵,可他身上一塵不染,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臉色紅潤,一點也不像受到重擊的樣子。
    歐陽文瀚興奮地舉起巨劍,上前衝去。自從他踏足中原以來,已難逢敵手,每戰必勝的他,似乎倍感寂寞,如今這眼前人,讓他戰鬥的欲望如落入枯草中的火種,越燃越旺!
    一劍揮出,馬嘶鳴,風讓道,地開裂!歐陽文瀚的這一劍“霸王重現”霸氣十足。圍觀的士兵們都已準備好了歡呼和雀躍,可他們驚呆了。他們看到,那個道士突然不見了,然後神奇的出現在歐陽將軍的身後!不是妖術,隻是夏侯嘉的速度太快,一般人根本看不清。至今為止,他們還沒有見過,任何一個與將軍交手的人,能在將軍的一招之後,還站得好好的,而眼前的道士,已接了將軍兩招!
    歐陽文瀚暗暗讚歎夏侯嘉的身法,讚歎的同時,亦不失戰機,連連搶攻。重達百斤的巨劍在歐陽文瀚手裏竟快如閃電,夏侯嘉哪裏敢怠慢?他以迷蹤八卦步避開歐陽文瀚霸道的劍招,待到歐陽文瀚換招之時才回攻。兩人你來我往有攻有守,幾十招過去,兩人依舊是旗鼓相當。
    又是一個對掌,兩人紛紛向後退開數丈,這一掌,不分勝負,足見之前夏侯嘉硬接歐陽文瀚的第一掌,並沒有用上真功夫。
    “臭道士!不得傷我郎君!”一個女聲從旁邊傳來,大家的目光都順著聲音望去。
    女子約摸二十歲年紀,明珠一般的眼睛,小麥色的肌膚更顯健康,她一身胡服,窈窕的身段配上冷冷的麵容叫人頓生敬意。雖是女子,可氣如奔馬,手中握著寶劍緩緩向夏侯嘉走來。
    她叫長孫玉兒,從關外追隨著歐陽文瀚一路到達中原。她與歐陽文瀚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可她偏偏想不通,從前一直對她溫柔體貼千依百順的歐陽哥哥怎麼會為了攻城掠地的事情就開始對她漸漸的冷淡了?難道榮華與富貴,較之於真情,真的更為重要嗎?她不信,所以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陪他一同吃苦,一同殺敵,一同在碎裂的版圖上遙望故鄉的方向,然而,最多,他的關心總在夜的最深處“晚了,早點休息。”,僅此而已。她不服,她不信,所以她就一直在他的左右,企圖揭開她在他心裏的位置。
    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除了貴如金子的年華與情誼,還有什麼?她不信感動不了他,所以,她覺得,隻要她堅持,或許,他會在不久的明天,變回曾經溫柔體貼的他,所以,不管是什麼苦,她都願意吃,隻要,是為了他。
    長孫玉兒會出現在這裏,歐陽文瀚一點也不驚奇,因為他早已習慣了她的形影不離,出乎他意料的是,長孫玉兒竟真的對眼前的道士拔劍了。
    眼前這個道士,與自己平分秋色,玉兒的劍法雖然已如了一流高手之列,可比起自己,還是稍有差距的,玉兒不是這麼一個不顧後果的人,如今,竟對一個強於自己的人貿然出手,真是,真是不要命了麼?歐陽文瀚一時之間冷汗如雨。
    然而,長孫玉兒把對歐陽文瀚的擔憂完全融入她精巧的劍招中,劍劍巧妙刁鑽,這倒讓歐陽文瀚刮目相看。
    夏侯嘉雖知道自己能勝過眼前的女子,可就算如此,自己也要消耗許多真氣,畢竟,他旁邊還有個不好對付的歐陽文瀚。夏侯嘉不敢怠慢,一邊施展迷蹤八卦步躲避長孫玉兒的劍招,一邊冷靜的思考。
    夏侯嘉轉念一想,叛軍若是沒有了歐陽文瀚這等人才,這裏豈不是群龍無首?那叛軍牽製唐軍的攻勢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此一來,唐軍收複失地,平複叛亂之日不遠矣。
    終於,夏侯嘉決定以暴製暴,以眼前微小的殺戮來換取更腦海中昔日的太平盛世。更何況,他隻是想將他困於封印之中,然後再放逐於另一個世界,這樣豈不是替大唐消去了一個巨大的威脅?盡管,落入封印的他有被百魔千妖吞噬的危險,但比起千千萬萬死於戰亂中的生命,那叫劃算了。
    夏侯嘉一個晃身,在長孫玉兒來不及反應的一個間隙間默念咒語,空中頓時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這是太虛教千百年來傳承的封印,亦隻有被傳承的人,才有資格打開,裏麵關押著千百年來在人間作惡的妖魔,每一個被太虛教收服的妖魔都在裏麵,那裏全是世間的醜惡,是萬劫不複的罪孽!
    夏侯嘉要將眼前之人收入封印之中,因為在他眼中,歐陽文瀚手上沾的鮮血絕不遜色於裏麵的妖魔,因為叛軍的江山,大半是他拚打回來的,妻離子散,城毀人亡,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麵讓夏侯嘉更堅決的在這裏企圖阻止更多的殺戮!
    軍營裏頓時狂沙漫天,士兵們都站不穩腳跟,長孫玉兒也隻能倚著粗壯的樹枝才不至於跌倒。歐陽文瀚感覺全身失去了支點,被某種引力吸進半空中的漩渦。他掙紮,將隨身的巨劍插入土壤,可狂風依舊將他與巨劍同時卷起,人劍一起,飛向漩渦。
    “歐陽哥哥!”長孫玉兒大喊,隨身寶劍落地,整個人奮不顧身的撲向歐陽文瀚,她不顧大顆大顆飛揚的沙粒,不顧這一奔將會是如何一種結果,她連想都不想,人就已在半空,企圖拉住歐陽文瀚的手。
    是什麼能讓一個劍客棄劍而去,是什麼?突然間夏侯嘉見到此中情況竟有些驚愕。他亦是害怕連這女子也被牽連了進去,畢竟他是個仁慈的道士。也正是這個時候,漩渦中的引力稍稍小了一些,歐陽文瀚此時已在半空,即將被卷入黑洞之中,偏偏這時夏侯嘉的猶豫,讓歐陽文瀚有機可乘,他向下伸手一把抓住了封印之下的夏侯嘉。
    夏侯嘉雖有反應,但隻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被向上帶起。什麼樣的力量,能將一整個人一拽而起?難怪,這樣的巨劍在他手中輕如竹條。
    僅僅是一根頭發從人身上落到地下那麼一個短短的瞬間,被拽起的夏侯嘉竟感到胸口一陣悶疼,原來是歐陽文瀚憑借他的神力,將夏侯嘉拉至半空,然後將他用作踏板,在他身上一蹬,便拉著長孫玉兒跳離了那個可怕的封印。
    反之,受此巨力,夏侯嘉逆向而飛,他眼前一黑,全身已被封印吞噬。
    怨氣集攏,陰氣彙集,封印裏是黑暗暗的一片,這裏天是黑的,地是黑的,不時鬼火流過身邊,夏侯嘉細看過去,身旁一條緩緩流動的河水,竟也是黑的。
    無數陰靈與妖魔嗅到活人的味道,便不自覺的靠攏過來。畢竟,在這裏他們寂寞了很久,也餓了很久。
    才一個眨眼的功夫,夏侯嘉已被妖物團團圍住。
    陰邪的壓迫感讓夏侯嘉頓生冷意,他不是不能再開啟封印之門,隻是在他逃出的瞬間,這眾多的妖魔又怎肯放棄重獲自由的時機,讓他們逃走一些塵世定然亂上加亂,更何況,他也沒有把握,讓他們隻逃出一些。他擔心,擔心在他出去的瞬間,封印之門,就像決堤的裂口,擋不住,千千萬萬妖魔洪水般逃生的欲望。
    打麼?就連夏侯嘉自己也知道,單憑一人之力,想戰勝千百年來被封印的眾多妖魔,是不可能的,對於死,或許,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盡管如此夏侯嘉麵色依舊平靜,他耗盡最後一絲真氣,在周圍聚起幾個繞著他飛轉的火球,將靠上來的妖物們逼退些許。
    沒有燃不盡的燈芯,沒有不會謝的花,夏侯嘉體內的真氣慢慢消失,他看到,黑暗正慢慢地,鋪天蓋地地湧來。他慢慢閉上了眼睛,隻是此時,眼裏突然閃逝一個畫麵,畫麵裏是清秀的山,山邊是綠綠的水,水邊有個小小的茅草房,房裏坐著一個對鏡梳頭的女子,女子肌膚如雪,眼若深潭,嘴似櫻桃,這人便是——琪琳。
    居然在這時刻會想起她,夏侯嘉雖閉著眼,但也搖頭笑笑,他既無力掙紮,還不如在如此自然平和的心態中死去。
    漸漸的,封印裏的火光熄滅,整個世界重歸黑暗占領。。。。。。
    封印外邊,長孫玉兒躺在她自己認為早已陌生卻依舊熟悉的懷裏,像是鳥兒回到故鄉,像是植物重逢甘露,然而,這種美好僅僅也就持續了一下。緊緊擁著她的大手鬆開了,歐陽文瀚眼裏的溫柔被嚴肅的神色取代。然後她就聽到了冷如軍令般的關心聲“回去好好休息。”歐陽文瀚就這樣離開了,像從未有過瓜葛的兩個陌生人,沒有多餘的話語,沒有多餘的動作,仿佛剛剛將她抱在懷中的他,隻是一場酒後的短夢。如今酒醒了,夢也就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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