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痛的話也說不出來，一根不知多長的魚刺卡在了嗓子眼。一根尖尖的利刺，此時對葉昭來說像是一把三棱刀，深深淺淺的刮在柔軟的脆弱的喉壁上。疼痛是沒有預兆的，讓葉昭不知所措，隻能在桌上慌張的摸索著，忽然抓住一個玻璃器皿的瓶頸。嘴一張，冰涼的液體衝刷著疼痛，帶進了肚子裏。
    片刻的放鬆後，葉昭舉著玻璃器皿，液體在微黃的燈光下盡顯著亮麗與誘人的琥珀色，橫眉冷對的瞪著扶著自己肩膀，一臉關切的男人：“這是什麼？”
    “伏特加。”葉欽一邊擔心兒子的酒力，一邊為自己收藏的好酒而可惜。這可是在一個俄羅斯邊境小鎮上淘換到得純蒸餾伏特加，被這小子一上手就糟蹋了，自己也隻舍得放在桌上望梅止渴呀。
    “伏特加！你怎麼不攔著我呀！”葉昭的話音打著飄，覺得肚子裏火燒火燎的。酒精隨著血液直往腦子裏衝，一陣陣的眩暈襲了過來。自己真是不要命了，敢在葉欽家裏隨便喝東西。葉昭一個踉蹌，覺得天旋地轉，摔在了男人身上。
    眼鏡落地。
    父親張開雙臂一撈，看見兒子的眸子裏被酒精染上了一層微醺的迷霧，妖異的花兒悄然爬上葉昭白皙的臉頰。竟比那個女人還要美。
    葉昭定了一會，酒勁就上來了。看著眼前模糊的人臉，嘿嘿的傻笑著，伸出手來又是掐又是拍的：“你是個什麼玩意兒啊，鼻子不是鼻子，眼……呃……不是眼滴的。長的還挺別致……呃。”醉話說了一半，便噴的父親一臉的酒氣。
    葉欽不惱也不怒，反爾覺得這樣的葉昭有了該有的可愛。見小醉鬼一直壓著自己，便想騰出手來，拉他坐到椅子上。可誰知手剛抓住葉昭的胳膊，他就神經質的往後一抽。想從葉欽身上跳起來，可是伏特加不摻水，這就大大的限製了葉昭的行動能力。葉昭搖搖晃晃的動了動，剛剛從葉欽身上爬起來，又一頭栽倒在軟軟的地攤上。
    葉欽詫異的看著葉昭又慢慢的從地毯上坐起，慢的像文藝片裏的慢鏡頭，一雙眼睛突然變得茫然而無神，直直的注視自己的方向。就這麼停了五六秒。直到看的葉欽都有些心裏發慌，這伏特加烈是烈了點兒，能讓人發暈，可沒說能讓人發神經啊。
    “小昭？”葉欽往前探了探身。突然，葉昭回過神來，快手揪住葉欽的衣領。
    “我媽呢？我媽呢？我媽呢？……”三個連續的問句，激烈的令從來淡定的葉欽一下愣住。“小昭，別鬧了。”葉欽掰開葉昭的手。“我媽呢？我媽呢？我……媽呢？……”葉昭不依不饒的聲音裏混雜了帶著伏特加氣味的哭腔，大滴大滴的淚花濺起，氳濕了葉欽的衣袖。
    葉昭的淚是條涓涓細流，可是一旦決堤，是鋼筋水泥也擋不住的洶湧。
    “我媽呢？我媽呢？我媽呢？……”葉昭坐在地毯上，酒精的麻醉讓他肆無忌憚的抽泣著。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丟下我？
    葉欽第一次麵對兒子的質問無言以對。“我媽呢？嗚……我媽呢？我媽呢？……”什麼風度，什麼矜持，他葉昭什麼都不要，他隻要那個女人。那個生了他，又棄了他的女人。葉昭不管不顧的嚎啕聲並不難聽，清脆的像小男孩一樣的哭聲敲擊著葉欽的耳膜。一遍又一遍的穿透他的外表，巨浪似地拍打著他的心髒。那個女人，早已離世。
    葉欽不言，輕輕摟住葉昭的脖子。手掌在他微亂的發上用力的摩擦著，幫他順著毛。不是親情，無關愛情，此時，是對同病之人的疼惜。
    葉昭嗚咽著，平靜是一種神奇的力量循著葉欽冰涼的指尖，遊走於兩人之間。見兒子從焦慮中漸漸平複過來。葉欽壓低了腦袋在葉昭耳畔，輕聲細語：“別哭了。”葉昭點點頭，幅度極小，就如一隻受了委屈的貓一樣，在葉欽的懷裏蹭了蹭他的胸口。
    沒有了葉昭落地即碎的哭聲，客廳變得格外的安靜，發完了酒瘋的葉昭很乖很乖的靠在葉欽的懷裏，均勻的呼吸灑在他的身上，葉欽看著兒子夢中微顫的睫毛，忽然覺得這是難得的靜謐與美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葉欽的胳膊開始發酸，他才緩緩鬆了鬆筋骨。托起葉昭的腿彎與腰肢，把熟睡中的兒子打橫抱了起來。沒有看上去的輕，也沒有想象中的重，正好是葉欽可以承受的重量。
    葉昭陷在父親安心的臂彎裏，是一張毫無防備的睡臉。淚痕斑斑駁駁的畫花了原本幹淨的皮膚，閉住了灼灼逼人的大眼睛，更是摻了單純的味道在低垂的睫毛上，葉欽盡量邁穩了步子，不去驚擾懷中的貓。
    推開臥室門，葉欽吧葉欽擺到了軟綿綿的床上。葉昭被埋在潔白而蓬鬆的被子裏，四肢隨意地舒展著，放鬆了身上的每一處關節。純淨的有些不真實，宛若一尊精致的瓷人偶。
    像。太像了。葉欽在心中讚歎著。無論眉眼、發絲、還是這樣的氣質。全都像極了那個生他的女人，那個自己魂牽半生的女人。
    葉欽坐在床沿，細細的端詳著葉昭的臉龐。不知從何年何月開始，這孩子在自己膝下竟出落得與他的母親，如此相似。相似的……讓自己情難自禁。葉欽小心的用指腹劃開葉昭遮在額上的劉海。
    附身。淺吻。
    唇沾上溫熱的額角。好像塗上了蜜似地，想嚐嚐，又不忍去舔掉。
    恩、還是有所不同的。一個是燦若雲霞，一個是淡若冰霜。
    葉欽把一副眼鏡放在床頭，起身、離去。能讓自己甘願睡客房的，恐怕也隻有兒子了。“這孩子還是太瘦了。”葉欽小聲呢喃，忍不住的笑意漾在心底。
    這一夜，葉昭睡的很沉，夢裏沒有波光，沒有瀲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