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驀然始終一言不發地看著青梨，他神色仍是極溫雅的，然青梨卻在這樣柔情的注視下，頭皮不知覺地漸漸發麻。
    “主子，自你離京辦事到現在已過了四月有餘，但你回來之後卻一直沒有前往各位夫人的廂房，所以青梨隻好……”青梨無意識地絞著手上的絲帕，眼睛始終不敢看淩驀然。
    沉默，房中是窒息的沉默。
    亦不知牆角更漏滴落多少水珠，一句“罷了”終於從淩驀然口中吐出。
    他似輕歎了一聲，反掌一撫，兜了兜青梨的腦袋，說道：“今晚前去紫玉那裏用膳，你來安排吧。”
    青梨聞言鬆了口氣，一個笑容便要綻放在唇邊，卻突然聽到淩驀然話鋒一轉：“可別以為本王不懲罰你，你和青行都要將府中戒條抄十遍給本王，兩日後交。”
    “不是吧？主子……”青梨的小臉立即垮了下來。
    淩驀然銳眼一掃，說道：“二十遍。”
    “可是……”青梨仍不死心。
    站在一旁的青行早已狠狠盯著青梨，還未等青梨開口將後麵的話語說完，青行便行前一步，拱手說道：“謝主子懲誡。”
    其實跟在淩驀然身邊的親信都知道他們的主子最不喜歡別人幹涉他的私生活，更何況，他們也無權幹涉。這次青梨和青行的做法顯然觸犯了淩驀然的禁忌，罰他們抄戒條已是輕罰。驀王府雖有六位夫人，但淩驀然完全不像外界傳聞那樣沉迷美色，風流不羈，他做的一切都是假象，迷惑人心的假象。
    低徘回旋，繞梁，訴衷情。
    琴音渺渺，一改平日深閨幽怨，於這冷清的秋夜間添上幾分和諧暖色。
    淩驀然隨意地斜靠在軟榻之上，修長手指摩挲著岫玉盞圓滑的邊緣，他的思緒早已伴著婉轉琴聲飄飛至九霄之外。
    “王爺，奴家的一曲《意逍遙》還合你的心意嗎？”紫玉一曲終了，雙目柔柔地注視著淩驀然。
    淩驀然淡淡一笑，說道：“紫玉，你的琴藝有了進步。”
    “謝王爺讚賞。”紫玉微微低了低頭，羞澀一笑，她問道：“王爺，你還想聽別的曲子嗎？奴家願意為王爺再彈一曲。”
    淩驀然隻看著她，並沒有答話，他溫柔地執起紫玉瑩白無瑕的雙手，一根根地拂過去。“柔荑弱無骨，淨白惹人憐。”
    這雙手當真是撫琴的手，嫩滑如細瓷，沒有絲毫傷疤，可心思在流轉間，他卻不期然想起另外一雙手，那雙手纖細但有力，一枚枚金針在她手下化剛為柔，百煉千錘，不知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也許那雙手不擅彈奏，不懂作畫，然卻是他見過最可愛的。
    “夜已深了，早點歇息吧。”淩驀然放下紫玉的手，淡聲說道。
    紫玉聽罷，喜上眉梢，她一廂情願地認為淩驀然今晚會宿在這裏，於是便緩緩將手伸向淩驀然，說道：“那麼，讓奴家為王爺寬衣吧。”語氣中帶著抑不住的欣喜。
    “不必了。紫玉。”淩驀然按住她貼在自己衣襟上的柔手，說道：“本王下次再來看你。”
    此言一出，紫玉明亮的眼神隨即黯淡下來，她默默地鬆開自己的手，說道：“王爺是嫌棄奴家是罪臣之女嗎？”她眸光緊緊鎖住淩驀然，眼中帶著倔強、無奈和不甘。
    “你多想了。”淩驀然偏頭，避開紫玉的目光。
    “那麼為何王爺娶了奴家一年，卻從未在紫玉閣留過宿？難道是奴家的樣子進不了你的眼？”紫玉杏眸早已蓄滿了淚，連日來的寂寞、委屈自心底湧了上來，一下子決了堤。
    “紫玉，你又可苦呢？”淩驀然抬手，輕輕拭掉她的淚，說道：“你明知本王沒有那個意思。”
    “紫玉畢竟是罪臣之女，若然當初沒有王爺援手搭救，紫玉現早已淪落風塵，又哪會有今天的風光？但是，”她再次悄無聲息地撫上淩驀然寬闊的肩膀，語氣中帶著堅決，又有一絲害羞，“奴家願意侍候你啊。”
    淩驀然並沒有看懷中的紫玉，而是扭頭看向窗外，他麵無表情地說道：“我並不需要你的以身相許，你隻需好好活著便以足夠。”
    紫玉身子突然一鬆，跌倒在案幾之上，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夫君，看著麵前這個俊美無儔的挺拔男子，她露出一絲苦笑，她本以為自己懂他，他對她嗬護至極，對她百般溫柔，對她千依百順，他知道她喜愛撫琴，專門尋了千年古琴“夕語”給她，在外人眼中，他是寵她的，然而真正的情卻從未施予她半分。
    她霍地抬起頭來，眼中帶著一探到底的決然：“王爺真正愛的其實是新進府的楚姑娘吧？”
    這幾天她纏著青梨，令青梨說了許多途中趣事給她聽，那些趣聞無一沒有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妙手回春，那個人活潑可人，那個人隻愛穿白，那個人如空穀中的幽蘭，纖塵不染。
    她沒有真正見過楚清曉，便已被她的事跡所折服，這樣一個集天地靈氣於一身的女子，也許便是那名能伴自己夫君人世的人兒吧。
    她敗了，從一開始，她就敗了，敗得毫無懸念。
    淩驀然聽她提及楚清曉，麵色瞬間一變，眸中清水冷卻成冰，他看著紫玉：“莫要胡說。”
    說罷，便一揚衣袍，大步走了出去。
    紫玉臉色慘淡，雙眸失去光彩。
    驀，若然你不在意她，又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