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光芒斜斜灑入安靜的宅邸。
    輕輕地叩門聲響起，而後臥室的門被打開，黑衣黑發的男子推著餐車進入。
    “少爺，該起床了。”
    一陣寂靜，無人回答。
    黑衣執事似乎無所察覺，轉身去拉開窗簾，陽光鋪天蓋地的漫卷而來。
    “今日的早餐是鮭魚與薄荷沙拉，配餐有土司、黃油麵包、意式麵包。您要哪一種？”
    床上的少年依舊不為所動，靜靜躺在床上，薄被蓋到腰際，雙手交疊置於腹部，睡得安穩。
    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黑衣男子似是無奈的輕輕笑了笑。
    “少爺，又想睡懶覺麼？”
    自餐桌上取了沾濕的毛巾，仔細為床上的少年擦拭著臉龐。
    一點一點，仿佛對待著絕世珍寶，仔細而小心。
    緊接著是十隻手指，一隻一隻，細細擦過。
    床上的男子依舊絲毫也不動，任人擺布，不反對，卻也不幫忙。
    擦拭幹淨後黑衣男子又拿來了長長的紙卷，認真彙報起了工作。
    “昨日各地工廠狀況良好，商店的銷售業績也基本平穩。倫敦市區內出售我公司玩具的店鋪有七十三家，昨日平均銷售額比前日上漲三英鎊，比過去一年中平均上漲四點七英鎊……”
    平靜的話語一點一點傳出，以外的令人感到安全。
    不知過了多久，長長的紙卷也到了盡頭，男子停音。
    床上的少年依舊安靜地躺著，仿佛還等待著男子繼續報告接下來的事物。
    將手上的紙卷隨意放回餐桌上，溫熱的茶水已是冰涼。
    怔怔的望著床上的少年，伸手自懷中取出了什麼，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如同碎片。
    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少年額頭上方，碎片緩緩落下，最終停在少年額頂。
    沒有靈魂的軀殼，融不下記憶碎片。
    輕歎了口氣，似是無可奈何。
    他又想起那個紅發死神，一臉複雜的望向他，問他，你究竟在逃避什麼？
    幽藍色的記憶碎片在手掌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他忽而一笑。
    “少爺，用你的記憶，來做我的心髒，可好？”
    記憶碎片進入胸腔，與靈魂交融。
    於是，他便看到在七年前的午後，十三歲的少年如同瘋了一般，在庭院中怒吼。
    ——塞巴斯蒂安，你快給我回。
    ——塞巴斯蒂安，別想再偷一次懶！
    ——塞巴斯蒂安，立刻給我回來！這是命令！！
    ——塞巴斯蒂安還沒有完成契約你憑什麼離開？！
    ——塞巴斯蒂安你沒有權利擅自更改契約！！
    ——塞巴斯蒂安你立刻給我回來吞噬掉我這肮髒的靈魂！！
    ——塞巴斯蒂安你這個混蛋！！！
    是，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然而尚未結束的回憶，卻讓不死的惡魔感到痛不欲生，讓無心的惡魔感到心若死灰。
    彼時的少年心中是無法遏製的絕望與傷痛，仿若世界末日。
    他聽到那個麵無表情的少年，在心中一字一句的默念：
    塞巴斯蒂安你真是個混蛋你知不知道？
    塞巴斯蒂安你真是個白癡你知不知道？
    塞巴斯蒂安，右眼中的契約之印是我與你之間唯一的羈絆你知不知道？
    塞巴斯蒂安，你真的好自私你知不知道？
    ——塞巴斯蒂安，我愛你啊，你不知道？……
    ——嗬，我愛你啊，親愛的，塞巴斯蒂安……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緩慢坍塌，看不到過程，待發現時卻已成為一片廢墟，無可轉圜。
    不可置信的看著依舊安靜躺在床上的少年，麵容安詳，毫無波瀾。他忽然間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想起那個少年流著淚說好想你；他想起那個少年固執地拽著自己的衣角絲毫也不肯放鬆；他想起那個少年滿臉通紅笨拙地回應著自己的吻。
    他第一次覺得，在想笑的時候笑出來，竟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
    他顫抖著伸出雙手，將床上的人緩緩擁入懷中，輕輕蹭著那冰冷的麵龐。
    懷中的少年依舊不為所動，冰冷的身軀再也不會如當初一般回應他的擁抱。
    唇角勾起一絲笑容，聲音卻是努力抑製哭腔的顫抖。
    他說，
    “嗯，我知道了。我也愛你，我親愛的夏爾。”
    ———————————————————————全文·完——————————
    2013-06-15
    玥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