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
    十七歲生日宴會如期舉行，整個宅邸幾乎是忙翻了天，卻隻有我一個人依舊隻是做著平常的事。
    不慌不忙，似乎這次的宴會與我沒有絲毫關係——明明是我的生日來著……
    夜幕落下，賓客均至，我帶著那名為“微笑”的麵具，按照羅曼早已設計好的步驟，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一切。
    講話，切蛋糕，致酒，應酬。
    無聊至極。
    大廳中的小提琴聲響起，人們開始隨著音樂舞動。謝絕了無數女士的“好意”，我端著酒杯來到露天陽台。
    抬頭，凝望著天空中的滿月。
    孤寂，而又淒冷。
    大廳中的小提琴聲隱隱傳來，忽然想起曾經似乎有那麼一個人，帶著書卷氣的黑色細框眼鏡，一邊皺眉扶額一邊指揮著我的演奏。
    那個時候我的小提琴“演奏”可以把死人嚇活，我一直如此深信。
    男男女女在大廳中沉醉的舞蹈，如同世界滅亡前一刻仍舊緊緊相擁的戀人一般。
    紙醉金迷，肮髒不堪。
    記得曾經似乎有那麼一個人，在我麵前向我伸出左手，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我對著莉滋伸出手那般。
    他微笑著說，隻有今晚才被允許與您共舞。
    而我卻如同受了蠱惑一般。
    他，是誰？……
    記憶並未完全回來，而大多數場景我卻都能夠清楚的憶起。這麼久以來我已找到規律，被我遺忘的隻有那一人而已。
    所以，在記不起是誰的時候，我都會下意識的認為，是他。
    呐，是你吧？
    塞巴斯蒂安。
    ——真奇怪，明明很多時候都感到你在我身邊，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的身影。
    無奈的勾了勾嘴角，我聽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話語飄出。
    ——我知道的，你一定沒有死。即使不清楚為什麼，即使不知道你現在究竟在哪裏，我也不會相信你已經離開。
    ——你知道麼？三年前我派出去的搜索小隊幾乎都把山崖下麵翻了一遍，就連懸崖上可能阻擋屍體掉落的樹木和石塊也都一個不漏的找過了，可他們前段時間向我彙報，還是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記得當時他們來的時候我詫異的要死，完全不記得自己還做過這麼一件事，真是可笑，對吧？
    ——說真的，在沒有找到你的屍體之前，我都不會相信你死了。可就算現在把你的屍體放在我麵前我也不會相信，——我很偏執，你知道的。隻要是我認定的事，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就好像，我曾經認定過你是我的執事，就永遠不會變。
    猛地一怔，我在想什麼啊……
    可，我真的這樣想過。
    就好象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存在過一樣。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可是你都不來看我……
    ——已經第四年沒有收到你的禮物了呢……
    ——你離開，也已經四年了……
    我聽見我孤寂的聲音在空中輕輕回響，回答我的卻隻有蕭瑟的風聲和大廳中傳來的樂曲。
    黑壓壓的一片森林如同繁華落盡之後的的屍骨，在人世間停留著久久不肯離去。
    端起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滾燙的感覺從口腔中進入直達肺腑。
    如同第一次喝咖啡一般苦澀的感覺通過喉嚨流至心房。
    令人想哭。
    許久，我終是轉身離開。和田中簡單的交代了一下，準備休息。
    繁華嘈雜，與我無幹。
    ……
    浴池中的水稍稍沒過腹部，羅曼在身後輕輕為我擦拭左臂。
    溫熱的肌膚令我稍感不適，即使已經四年的時光我卻依舊沒有習慣。
    每當這時身體總會下意識的記起那人冰冷的體溫，就好像我仍舊習慣每日用眼罩遮住右眼一樣。
    並無關於我是否擁有記憶，隻是身體早已牢記當初的一點一滴。
    刻入骨髓，融入血脈。
    起身，走出浴池，羅曼小心的為我擦幹身體，幫我穿上浴服。
    走到臥室，睡下，羅曼為我蓋好被子，欠身，而後端著燭台轉身離開。
    不發一言。
    窗簾並未拉上，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辦公桌上，忽然間，我是多麼期待他能歸來。
    翻了個身，想側睡在床上卻猛然間彈坐起來。
    【塞巴斯蒂安！！！————】
    呼喊聲衝破喉嚨溢出，他坐在床邊對我輕輕微笑。黑色的碎發黑色的燕尾服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腥紅如血的雙眸卻散發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四年的時間，他幾乎無一絲變化。
    顫抖著伸出右手撫上他的臉頰，冰冷的觸感令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塞巴斯……是……你麼？……】
    他嘴角的笑容擴大了一層，抬起左手抓住我的右手，在他臉頰上輕輕摩挲。
    【是，是我。】
    淚水驀然間湧出眼眶，砸在被子上碎成一朵朵殘缺不全的花朵。我閉上雙眼想努力止住淚水，卻是無可奈何。
    無法抑製，不可阻擋。
    他向我靠近，輕輕擁我入懷，輕輕吻去哦臉上的淚水。
    雙唇很冰，卻又很軟，慢慢在我臉上遊蕩。
    冰冷的氣息在我耳邊吞吐，說話時雙唇輕輕觸碰我的臉頰。
    他說——夏爾，不哭。
    淚水更是不可遏止的噴湧而出，心裏的最後防線還是潰不成軍。心靈深處的記憶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依賴，迷戀，愛慕，思念，全部的全部早已深深融入血液與骨髓之中，這肉體也牢記著那隻屬於他的溫度。
    是的，早在第一片記憶碎片找回來時我就已經隱隱發現。可我不斷的欺騙自己，催眠自己。
    我如何能愛上一個男人？我又怎能戀上一個惡魔？！
    可現在，我無法再自欺欺人。
    我愛他。
    我愛塞巴斯蒂安？米凱利斯。
    記憶不再又怎樣？隻要我深深記住這刻骨銘心的感覺就好。
    閉上雙眼我回抱住他，渾身滿是抑製不住的顫抖。帶著濃濃的哭腔我一邊一邊呼喊他的名字，緊緊的將我圈在懷裏，他輕輕回答。
    【塞巴斯……】
    【嗯，我在。】
    【塞巴斯……】
    【嗯，我在。】
    【塞巴斯……】
    【嗯，我在。】
    【塞巴斯……】
    【嗯，我在……】
    ……
    擁抱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因為你永遠也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而此時的我們明明可以看見對方，卻都固執的閉上了雙眼。
    【少爺，生日快樂。】
    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輕喃，刹那間淚如雨下！
    你看，你並沒有忘記，對不對？
    你還是回來了，不是麼？
    喉頭止不住的抽泣哽咽，我已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句話，隻能狠狠的拚命點頭。
    許久，我聽到自己充滿顫音的話語，
    【好……想……你……】
    清冷的懷抱，惡魔的溫度。
    是男是女，惡魔抑或人類，都無所謂了。
    因為我早已沉淪的無可救藥，萬劫不複。
    ………………………………
    若汝為惡魔，吾願化身妖精
    為奴為仆，侍於魔君身側
    塵世萬千，皆可拋棄
    甘願沉淪，即是墮天
    惟願視爾之麵龐，即便萬劫不複
    我願傾盡所有，換爾如花笑靨
    但願花開花敗，輪回世轉，落盡繁華而後，
    有爾相伴
    ……
    ——————————————————————前卷·END————————————
    玥姌·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