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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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餘雲朗,我拿出手機。已撥電話第一個名字是顏晴。我在心裏默默念她的名字,顏,晴。她的姓名就像一道光,隻是想一想,心裏也覺得有淡淡的甜蜜。
電話響了很多聲之後依然無人接聽,我正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電話接通了,是熟悉的聲音,“喂”。
“顏晴。我剛剛把我爸爸送走。你呢,現在怎麼樣?”
她聲音明快,充滿了新奇的快樂,“我呀,這兩天在報名啊,明天就要正式上課了吧”。
“我下午去找你好嗎?”
“不好。”她一口拒絕了,補充說,“紀寬還在學校呢。”
“顏晴,顏晴……”電話那邊傳來醇厚的男聲。
“紀寬來了,我先掛了。”顏晴掛斷了電話。
紀寬,我認識他,他也許也認識我。
中考放榜,我以六分之差和省重點擦肩而過,餘雲朗蹲在沙發上抽掉了兩包煙,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買!底價三萬,差一分三千!
我當即拒絕了,“考不上,我也不上!”適逢某歸國華僑在市裏麵號稱投資五千萬建立了一所私立學校,在各大媒體上鋪天蓋地地做廣告,吹得天花亂墜,低於重點分數線二十分以內,會有不同程度的學費優惠,最關鍵的是號稱全封閉軍事化管理,所有的學生必須住校,我義無反顧的決定成為該校第一屆學生。後來,很多同學都後悔來這裏。我過去的老師,同學都為我而惋惜,而我從未有片刻後悔,因為——我遇見了顏晴。
你永遠不知道,生活是多麼奇妙的一件事情。在絕望的時候收獲希望。
二零零一年,高二。我受夠了這所學校,在這封閉的如同監獄一樣的學校裏,同學們除了炫富就沒有別的事可做,我覺得壓抑和沉悶,未和餘雲朗做任何商量,決定休學,去找校長辦理休學手續的時不但被拒絕,反而還被他嘮嘮叨叨苦口婆媽地說教了半天。回到寢室後,我將所有的個人用品一股腦兒地收拾進大大的行李箱中。
學校一周隻休周日下午半天假,平時出門,需要政教老師批準的假條,學校各處圍牆旁有保安巡邏,嚴防學生翻牆溜出去玩。
我輕車熟路地拉著箱子走到了食堂靠近圍牆的一側,這裏是最容易翻身出去的地方。時值月休,學校裏麵幾乎沒什麼人。可是,圍牆下麵正站著一個女生,手攀著牆壁正準備翻牆,她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這個地方我前前後後翻了幾十回,還是頭次碰見女生。
她聽見了身後的響動,慌忙回過頭,見到不是保安,而是拎著行李箱準備一樣翻牆而出的我,會心一笑。我看著她,她是這樣的特別,眼睛黑而明亮,眼角有魅惑的弧度,她的笑容又是那樣的安靜,如夏天燥熱的內心被清風浸潤,喧囂一一歸於沉寂。
“我幫你。”我說。
我翻上牆頭,她將行李箱遞給我,我扔到牆的另一邊,箱子撞擊在地上彈開了鎖扣,我裝了滿滿一箱子的書和CD散了一地,風將樹葉吹得嘩啦啦作響。我伸出手臂,目光直視著她,她大方地將手放入我的掌心,等待著我將她拉上去。
內心在這一刻忽然變得纖細而敏感,細微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時間的流逝在驟然放緩,她仰起的麵龐,潔淨美好,笑容輕輕地綻放,宛如一朵潔白的蓮花盛開,驚豔了歲月溫柔了時光。
不遠處的河流不動聲色地流淌,沿河的公路上傳來隱約的車輛呼嘯聲。這天地如此安靜,也及不上我內心的悸動。
我深吸一口氣,用力,將她拉了上來。在圍牆上她和我相對而坐,她離我如此之近,近到我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清香。四肢百骸的血刹那間回湧至心髒,心跳猛然加速,似乎隨時要從胸膛中跳出來,奔向她的方向。
我不敢對視她清澈的目光,嫻熟地躍下牆頭,把空箱子沿著牆豎放,然後抬頭對她說:“好了,下來吧。”她一點都沒有女孩子常有的扭扭捏捏,站在箱子上身手利落地跳了下來,“謝謝。”她一邊拍著手掌的灰塵一邊說。
“不謝。”我俯身收拾行李箱散落的物品。她幫我一起整理,“你有這麼多書和CD呀,不過,你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呢?”
“我要離校了啊。”我惆悵地說。
“哦。”她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卻沒有好奇地問我原因。
“你什麼星座?”她問。
她的思維好跳躍,話題莫名其妙轉到了星座。不過,我隨即反應過來,她是為了不冷場沒話找話。“獅子座。你呢?”
“天秤座。”
拖著行李箱和她一起沿著新建成的濱河路向公交車站走去,一路上說說笑笑,黃昏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來,我的心卻一點點難過起來——我就要離開學校了,再也不要回到學校了,可是我卻在離開的時候才遇見她,是第一麵,也將是最後一麵。
走了很久,才到達公交車站。我坐上巴士,車門閉合的瞬間,她在站台上衝我揮手,大聲喊,“再見!”
這真是一場奇怪的遇見,在離別的時分送別的她竟是初見。
我趴在車窗上往回望,她正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路燈將她的影子拖在身後,她的背是那樣的單薄、寂寞且堅韌。公交車啟動,我離她越來越遠,遠到漸不可見,悲傷突如其來地襲擊了我。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我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她的姓名:顏晴。此後的時光裏,我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那天晚上我們沒有遇見,是不是就不會有了以後長達十年的無助和糾葛?是不是我們各自的人生有著完全不同的軌跡,不相幹,但卻各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