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啊，對於鬼大的事我很遺憾，但是這事情……”溫族長老拈著自己的白胡子，猶疑著麵色保持自己一族之長的威嚴。而族長口中的“鬼大”是由契在溫家的綜合實力而得到的“雅稱”。襟袖咬著下唇跪坐在族長身後。
    “我在契留給我的契約書上有看到。”雖然溫家第一代的筆跡很是要人命，但是為了契，他還是徹夜研究了一下那疊溫和多次嚐試卻依然無果的一疊看起來髒髒的紙，終於在一張像是遭遇滅門慘案的遭眾人搶奪的藏寶圖一樣曆經滄桑的一處被不明物體汙漬覆蓋處找到的想要的。
    “小和啊，這次考試考得不錯吧……”
    “嗯，還好”，溫和稍稍謙虛一下，然後毅然決然地把被族長岔開的話題又拉了回來，“族長的孫子有28歲了吧？”
    “小笑啊，我的孫兒啊，爺爺我想你了，你咋最近都不讓爺爺夢到你呢？……”族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在襟袖懷裏哭起來，然後襟袖扯著嘴角替族長圓謊，“溫笑5年前就去世了……”
    “是嗎？我上次見到的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兒，不知道族長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孫子的？”溫和挑眉看向白發老者，雖然看起來不是太禮貌，但是那邊原先擦著淚的動作直接擦起汗來的族長自然在意不了這些。
    “小和啊，你不知道哦，老年人的晚年生活是空虛的，是寂寞的，總要給自己找個伴啊……”族長語重心長、用心良苦地拉著溫和逐漸僵硬的手娓娓道來老年人的悲哀。
    溫和神遊地聽著族長在那邊煽情，雞皮疙瘩起了又平，然後又起又平……
    “那麻煩族長安排相關事宜了。”溫和趁著族長在吐沫橫飛後終於低頭喝一了口茶的機會丟了一句話就見機撤了。
    溫家的院落格局都是相同的，隻是各院之中的景致布置略有不同，這個院子西邊有一簇梅，那個院子臨著運河支流。像一個個格子一樣，溫和在院落間猶如實驗的小白鼠在迷宮的格子裏爬著。
    在契的問題解決之前，溫和受邀參加了一場結契儀式。
    “對不起。”那隻今天要結契的契鬼向溫和跪下行大禮，溫家的長袍很適合他，露出的頸部在黑發的映襯下顯得十分的白皙。
    並不是每個溫家人都擁有可以結契的機會，雖然現在溫家人丁單薄，但結契的溫家人還是隻有五百分之一。
    “沒什麼的，你不用感到歉疚。”溫和不是不生氣，但“逝者已已”，對於間接讓契喪失的契鬼，溫和也是無能為力。
    俯身跪在地上的契鬼一動不動，低下的眸子帶著歉意和不忍，“如果、如果大人不嫌棄，鄙人願終身服侍在大人左右。”
    溫和被那隻契鬼說得不由一愣，但腦中思緒一轉，也就明白了這隻從索魂人手中救出的契鬼在專門為他準備的挑選合適協約者的儀式前找溫和私人談話的原因了，顯然並不是道歉那麼簡單，單純。
    溫和在心中歎息了一聲，似乎所有的契鬼都是那麼通曉情理，會愁會感，也許在身體上他們永遠無法向人類一樣，但是在情感上卻不遜於人類的細膩、多情，就算在百年千年歲月的磨礪中，依然帶著一個謙卑的靈魂。
    “嗬嗬，要是我現在帶你走，隔壁的那些家夥會馬上對我進行滿清十大酷情也不一定。”溫和站起身來，不習慣的跪坐的姿勢讓他腿酸到軟，然後拉起對麵的契鬼。
    “大人……”那隻契鬼依然有些幽怨的表情讓溫和全身生理上的震顫了一遍，寒毛站立著。
    “好了，儀式時間快到了，我們過去吧。”溫和僵硬地邁出一隻腳，有時感情細膩的生物也是相當令人頭疼啊，還是神經大條的比較和溫和的口味，比如說那隻。
    雖然說溫和之前已經有了大概的估計，但進門的一瞬間看到滿房間跪坐的黑壓壓的人頭還是有點吃驚，而且這房間明顯是兩三間屋子合在一起的。契鬼的出現自然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整個房間原本有的混成一片的低低的說話聲一下子就消失了，溫和在萬眾矚目的環境下盡量不顯眼地坐到屋子東首的位置上，但在對契鬼驚豔地出場後，投在溫和身上的夾雜著同情、惋惜、好奇的含義複雜的目光讓溫和不自覺顫抖起來。
    “混蛋，這筆帳你給我記著。”溫和攥緊在長袍下的雙拳，然後麵不改色地捧起為自己獻上的茶。
    類似的眼神溫和很熟悉，事實上這種眼神一直伴隨著溫和這個一出生就是單親母親撫養的的孩子的成長，當他和那些挑戰他底線的人廝打起來時，無論自己傷得多重，永遠在別人看來是因為他的教養差；當他乖順地按著每個人的意思做好一切時，也隻是被認為是在情理之中。當溫和讓自己優秀於同齡的孩子時，嫉妒的心又升起謠言的惡意，讓溫和在小城中始終活得掙紮，小小年齡就能夠體察出人間冷暖，將人心的黑暗看透個七七八八。
    人類永遠在被詛咒中相互屠殺著滿足自己的卑微的欲望，麵向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