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倩倩每天早出晚歸地跑了十來天，白天在霍府變著法兒給那幾位做些稀罕吃食，空閑時間都用在了那幅畫兒上。
    霍去病已經知道自己沒幾天活頭了，他這幾天隻要清醒著，就在給霍光交代著什麼，看來是在安排後事了。蘇武每日雖然都去宮裏當差，但一出宮總是直奔霍府，晚上也不回家，直接就住在了霍家。
    這一日，李陵也來了，去病見了他十分高興，忙把他叫到跟前說：“少卿，我這幾天都在等著你，有許多話想跟你說。你來了就好。”
    李陵笑著說：“霍大哥，你有什麼話隻管說，需要我做什麼我一定給你辦到。”
    去病搖搖頭說：“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少卿啊，咱們相識這麼多年，也算是很好的朋友了，今天大哥就說句心裏話。這滿京城的年輕人裏，就數你的武功是我最佩服的，你的才華和修為也在大哥我之上，隻是你年紀還小，所缺的就是戰場上的實戰經驗。大哥想把自己這些年在沙場征戰的經驗和心得講給你聽，希望你將來能成為咱們大漢最得力的戰將。”
    李陵站起身對著去病一揖道：“大哥如此抬舉李陵，實乃李陵的福氣，能學到大哥的本事，是李陵求之不得的，大哥您且慢慢講來，李陵一定將大哥的教誨牢記在心。”說著，李陵又拽過霍光，“來！子孟，咱們一起聽聽大哥的教誨。”
    吃飯的時間到了，倩倩擺好飯菜叫大家吃飯，又端起給去病準備的飯走了過來說：
    “大哥，您不要光顧著給他們說那些了，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吃過飯趕緊歇著吧，可千萬別累著了。”
    衛青也走過來說：“是啊，去病你得歇息一會了，等會兒睡上一覺，起來再和他們聊吧！”
    說罷就隨著眾人吃飯去了，倩倩小心地扶著去病坐好，一口口地喂他吃了小半碗飯。看見去病搖頭，倩倩發愁地說：“大哥，你每天都隻吃這麼一點點，這病怎麼才能好呢。”
    去病笑著說：“倩倩，大哥的病是好不了，大哥心裏清楚得很，如今這樣子，也隻是拖延時日罷了。大哥不怕死，雖說我隻活了二十四歲，但大哥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活的值。”
    倩倩趕忙點頭說：“是，大哥您比任何人都活的精彩，活的有價值，您一定會名揚千古的。”
    去病笑著略點了點頭說：“謝謝倩倩了，還是你理解大哥啊。大哥一直都視倩倩為我這一生獨一無二的知己，隻可惜咱們這輩子沒有這個緣分了。倩倩啊，大哥小心翼翼地護了你這些年，看來這次是真的不能再護著你了。唉，真不知這世上會有誰來護得我的倩倩周全呢！”
    倩倩聽了這些話，也感動得流下了熱淚，她擦了擦眼淚說：“大哥，倩倩不是弱女子，我會自己保護自己的，您看，我的易容術學得還不錯，在生人麵前我是斷然不會以真麵目示人的。而且以倩倩目前的功夫，自保是沒有問題的，大哥您放心，李家小心地將倩倩藏了這麼多年，大哥又護了我這麼多年，我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倩倩會小心護得自己周全的。”
    倩倩又跟去病說了一些寬慰的話，安頓他睡下了，才收拾了碗筷離開屋子。
    吃過飯，幾個人坐在屋子裏小聲商議著去病的後事，倩倩則坐在楊鼎身旁看著他寫藥方。
    楊鼎隨口問道：“丫頭，爺爺怎麼看著你好像不願意你哥跟著霍去病學那些殺敵的本事啊？”
    倩倩答道：“爺爺，那皇上放著年富力強的常勝將軍都不重用，還隻一味地打壓，他還會信任誰呀，這霍大哥若是不出事，過幾年怕又是第二個大將軍。皇上那喜新厭舊的毛病，不單單隻是體現在對待女人上，我看他對待功臣也是一樣的。哼，我哥算什麼？您看我李家死的人還少嗎？我爺爺的四個子女沒有一個活到三十的，我小舅舅活的歲數最大，也才不過二十八歲，其他三個都隻活了二十出頭。還有我那兩個爺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還不是說沒就沒了，憑什麼我們要為他去賣命？我看他眼目前最相信的，也就是那不學無術，不務正業，隻會給他諂媚獻殷勤的李廣利兄弟了。什麼才華呀，能力呀，他才不放在眼裏呢。”
    不知什麼時候，屋裏的人都停止了說話，大家都靜靜地看著倩倩。好一會，李陵才反應過來，上前捂住倩倩的嘴說：“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麼什麼話都敢說，這要讓外人知道了，那可就是死罪啊。”
    衛青笑著說：“嗬嗬，倩兒什麼也沒有說，咱們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楊鼎也笑著牽起倩倩的手道：“丫頭，你的畫畫完了嗎？爺爺可是一心等著先睹為快呢。”
    倩倩一拍腦門說：“呀，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快了快了，再等一個來時辰就可以完工了，你們大家再等等，過一會就拿給你們看。”說著，急忙跑到畫室去了。
    一個時辰後，倩倩又忙跑過來叫上李陵和霍光，將畫板抬了過來。
    掀起畫板上蒙的絲綢，一幅動人心魄的畫麵映入眾人的眼瞼：
    去病身著黑色戰袍，俊美無儔的臉龐上，一雙明眸閃耀著冷峻的光芒，胯下的駿馬通身烏黑，不見一絲雜色。駿馬的兩隻前腿騰空而起呈飛奔之勢，左前蹄下踩著一個小小的匈奴士兵，那匈奴人臉上的表情驚恐萬分，眼睛裏透露出絕望的目光。
    倩倩在構思這幅畫時，先是借鑒了霍去病墓前馬踏匈奴的雕塑，但是總覺那馬看起來沒有動感，怎麼畫都顯得有些呆板。猛然又想起了另一件漢代的藝術品，著名的馬踏飛燕，那匹馬可是動感十足，兩下裏一綜合，就畫出了現在這匹神駿。
    倩倩沒有單純的用傳統的工筆手法，而是把油畫裏對光感的表現手法，揉進了中國工筆畫法中，使整個畫麵呈現出很強的立體感，宛如去病真的跨馬立於眼前。
    半晌，沒有一個人吭聲，大家都靜靜地立在畫板前。良久，隻聽楊鼎感歎一聲：“真是神來之筆呀。”
    霍光猛然驚醒，拉著李陵說：“快！抬進去讓哥看看。”
    兩人小心翼翼地把畫抬到了去病屋裏，去病這時剛剛醒來，看著霍光輕輕揭起絲綢，眼睛驀然睜得溜圓，死死地盯著畫像看了半晌，嘴唇顫動著說：“值了，真的值了。知我者，倩娘也！倩倩，大哥謝謝你了。”
    站在門旁邊的倩倩此時上前一步說：“大哥，跟倩倩還用說謝字嗎？這些年大哥為我做了那麼多，現在有機會為大哥做點事，倩倩心裏真的很欣慰的，隻要大哥對這幅畫像還滿意就好。”
    去病眼含熱淚說：“滿意，非常滿意，倩倩，你真是懂得大哥呀！”